这是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那时候的白三还不是剑宗的小师叔,更不是什么凶名赫赫的三先生和太平真人,甚至还不叫白三这个名字。
那个时候的他叫白也,是个只想牵师姐的手的小傻子。
不过下一刻,苏燃便笑了起来,不再沉默,而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原来你还没有放下。”
“发生过的事情很难真正放下,两禅寺背后的佛宗跟师兄关系不错,当年也没怎么太针对过我们,倒是你们道宗和天庭为首的那些伪君子把事情都做绝了,如今我还跟你们讲什么仁慈?难道我白三是那种别人打了我一巴掌,我还要微笑着向他们问好,甚至请那些打我巴掌的人吃一顿饭?”
白三的语气有些冷,就像是此时天地间的风雪。
他依旧挑眉如剑,彰显着他的气愤与不悦。
“更何况我为什么要放下,若是你们道宗那几位真人教主放得下,就该不理世事,何必定这么多规矩,何必代天道治世?既然大家都放不下,为何我要放下?”
“你又不是我,没有经历过那些黑暗,没有经历过那些伤痛,没有承受过那些刀剑,凭什么想要代替我原谅?凭什么我不原谅你就觉得我不够大度?”
“凭什么你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可以大义凌然地说如果事情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会怎么怎么?受伤的差点死掉的又不是你们和你们的亲人,满口仁义道德,多少钱一斤?”
今夜风雪与星火里白三的话很多。
这是他从万魔渊里出来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这也是他从镇魔井出来后第一次情绪如此不好。
就像南七与他对话中的那样,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关的事情能够如此影响他的情绪。
那就是他的师姐宁仙子。
他看到这些道士,想起了当年很多事情。
想起那些剑洞穿了师姐的胸口,师姐差点死了。
想起了师兄蓝剑如何被囚禁起来的。
想起了自己如何被逼跳入万魔渊换取师兄与师姐逃跑的机会的。
诸如这些事情背后都有这些臭道士的影子。
他的情绪又怎么会好?
……
……
风雪与星火里是漫长的沉默。
知守观的弟子们不敢出声。
没有人敢招惹一个此时近乎疯狂的白三。
他的表情并不疯狂。
但风雪里的剑意却疯狂到了极点。
苏燃没有说话。
他回答不了那些话。
当年那些事情,本就是白三和小清峰一脉占理。
而且这些事情只有道宗权利巅峰太玄宫那几位大物才有资格回答。
他又能回答什么。
“唉,”最终这颗即将熄灭星火、在南诏燃烧岁月最长的星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佛家的禅语:“因果循环,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不信因果,更不信轮回,世间上总会有两朵相似的花出现,但也仅仅是相似而已。”白三的声音依旧冷胜风雪。
苏燃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知守观和弟子们的命运,于是遗憾而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星火熄灭。
南诏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辰就此西坠。
武唐道宗最强大的知守观观主,就此去世。
知守观们的弟子一片悲鸣。
有人抹着眼泪,怒红了眼睛,似乎要说些什么。
有人攒紧了拳头,似乎准备出手。
有人张开了嘴巴,准备骂人。
星火熄灭了,复仇的种子落在了知守观里,生出了愤怒的火焰,再次点亮了长安的夜。
白三看了一眼那些道士,眉头依旧挑得很高。
风雪里落下了一道巨大的剑光,斩过那些道士。
那些道士只来得及愤怒、惊恐,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便倒在了血泊里。
愤怒的火焰就此熄灭。
知守观弟子,只剩下行舟一人活着。
他站在风雪里孤零零的,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很是茫然。
长生天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穿过风雪,一只手揉着发红的酒糟鼻,一只手揉着滚圆的肚子。
“吃饱了?”白三笑问。
“吃了好多中庭风尘仆仆跑来的道士,但我最想吃的还是在这里。”
长生天看着苏燃在风雪里逐渐冰冷的尸体,舔了舔嘴唇,目光很是贪婪。
就像是一头豺狼看到了一只肥美的山猪。
“青山安好?”白三的眉头挑得很高。
“当然安好,真人不必担心,有吞剑人在,能出什么事情。”长生天神采奕奕。
“如果能吃,其它人也吃了,顺便把血舔干净。”白三说道。
“真人,我可不是什么人都吃的,我只吃那颗燃烧了很多年的星辰。”
长生天走到了苏燃的身前,然后张开了血盆大口,目光坚定而贪婪。
行舟看不下这一幕,于是不自觉的别过了头去。
白三看向了行舟,说道:“如果后悔,你可以去太玄宫云梦山,举荐信很好弄,剑宗现在很多大物曾经都是我的弟子或信徒。”
行舟摇了摇头:“太玄宫外辞天尊,九叩山门谢师恩,一剑凌空下山去,誓以悟道镇乾坤。剑宗中人皆是出剑从不回头,我也算半个剑宗弟子。”
就在这时候,一道明亮的剑火落在知守观里,点亮了整个道观,燃烧着那些在风雪里冰冷的尸体与鲜红而刺目的血。
知守观屹立武唐数万年,曾无数次被下界最强大的星火点燃,都未曾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