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狄大规模东迁引起晋国人强烈的不安和警惕,公室认为这些部落的迁徙会打破河东局势的平衡与宁静,对晋国和狐氏大戎都将构成极大的威胁。
晋国与白狄虽然保持了数世和平,但那是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相安无事。晋国人绝不会放下架子,把使者派到白狄那里去抗议和交涉。既然如此,就只有战争一条路了。晋献公不想给对方以备战时间,他立即把下军派出去,命令军队摧毁白狄的采桑要塞。
白狄战胜廧咎如的那年秋天,里克率下军出征,梁由靡御戎,虢射为车右。
采桑渡口呈现出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当时渡河的白狄以老人和妇孺居多,再就是大量的辎重和财产;孩子们兴奋地跑来跑去,大人们则忙着整理自己的财产。白狄子一直认为采桑是安全的,所以没有在此部署太多的军队。
当白狄发现晋军大部队正向本地进发时,里克军距离采桑已经不足五十里了。白狄马上采取应战措施,他们把四处游荡的士卒们召回来,并向周围的部落发出警报,又修建和加固了一些工事,命令那些不适于战斗的妇孺等人立即逃离。
里克本来是个喜欢采用快速突袭与雷霆手段重击对手的好战分子,但是这次他一反常态,要求军队放慢行进速度,每走一段都要停下来进行侦查,就好像面对的是神出鬼没的强敌似的。
晋军的行动不迅速,士气也不高涨,但是散发出的凛凛杀气仍然令白狄心悸胆寒。白狄把兵力收缩在工事后面,晋军就在防线的对面扎营。第二天双方草草打了一仗,白狄就躲进工事再也不肯出战,第三天晋军准备攻营时,却发现敌人已经连夜弃营而逃。
梁由靡主张乘胜追击,他说:“狄人没有荣誉感,追击他们一定会大有斩获。”但是里克却摇头说:“国家有乱,不可以树敌太多。把他们赶走就达到目的了。”然后他就下令搜罗狄人来不及带走的财物,并将要塞付之一炬。
梁由靡一时语塞,他双手持着缰绳、歪着头、斜眼看着里克,不敢相信这种话竟然是从一向好战的主帅嘴里说出来的。
虢射也摇头说:“明年狄人必然前来报复,您对他们示弱了。”
下军很快返回晋国。骊姬后来给晋献公做出的解释却是,里克不肯杀伤为重耳提供庇护的人,所以才对白狄网开一面。
第二年,白狄劫掠了晋国的两个边邑,算是对去年采桑之役的报复。
鲁僖公九年秋九月,一代枭雄晋献公去世。
晋献公从葵丘之会半路上逃回就一病不起。这个老暴君虽然把公室上下搞得一团糟,但是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控制住局面。但是随着他剩的气越来越少,各方势力便开始暗自勾结、蠢蠢欲动了。公室上下很快就变得阴云密布、杀机四伏。
当初,奚齐到了应当学习知识的年龄时,献公便任命荀息为他的教师。荀息也并非不怨恨骊姬,但是他清楚奚齐是无辜的,就把奚齐当成自己的儿子那样进行教育。荀息认为弥补那个狠心父亲给公室造成伤害、以及报复骊姬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奚齐培养成申生那样德才兼备、受人爱戴的人。
荀息不但教给他知识,而且教导他做一个道德高尚的人,要他便拜公室大夫,争取他们对他的支持。随着时间的推移,奚齐一天天长大。荀息激动地发现,他已经可以依稀在奚齐身上找到些恭太子申生小时候的影子了。
但是献公的身体也一天天变坏,奚齐眼中流露出哀伤,还有他那个年龄不应当有的恐惧和忧虑。他问老师,有朝一日母亲和自己会不会被仇人杀死,他是不是应当做出一些防范。
荀息就把这个少年抱在胸前、安慰他、鼓励他、盼他快快长大;请求历代先君不要使一个无辜的孩子承担因母亲的罪恶和父亲的暴行所带来的灾难;然后又对他讲了些类似杜原款曾对申生说的话。
晋献公卧床期间把荀息召到面前,说道:“寡人将要把弱子托付给大夫,您将要如何对待这件事”
荀息稽首说:“臣应当竭尽股肱之力,再加以忠贞。如果成功,便是托君侯在天之灵;如果失败,臣将朝夕追随君侯而去。”
晋献公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又问他什么叫忠贞。
荀息说:“对有利于公室的,知无不为,称为忠;送别故人,侍奉今人,没有人猜疑,称为贞。”
晋献公又撑了几天,他在人生中说出的最后两句话是:“申生何在”荀息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献公好像马上想起了什么,以袖掩面说道:“寡人都做了些什么呀”说完就断气了。
申生被迫自杀后,公室大夫就分为两大派:一派是以下军大夫里克为首的重耳派,另一派则是以上军大夫吕甥为首的夷吾派;而荀息虽然高居首席大夫,却因势单力孤,竟然没有自己的派系;献公另一个儿子公子无宇也有几个小小的支持者,但是没有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下军大夫之所以成为重耳派,是因为申生在世时与重耳关系亲密。申生去世后,下军就开始支持重耳,并且因憎恨骊姬而憎恨晋献公;后来又因为恨屋及乌,便捎带着连上军大夫们也恨起来了,把他们当成了迫害申生和重耳的帮凶。
而上军大夫们同样憎恨骊姬,但是由于他们绝对忠于献公,并不在意立谁为太子,所以情绪没有下军那么强烈。后来上军认为下军对他们的恨没有正当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