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京、这座屹立三百年的雄伟都城已是满目疮痍:到处是烧毁的房屋,恐怖的尸体,废墟布满全城,街道上挤满了难民。联军开始处理战后事宜,救助伤员和难民,清理道路和废墟,搬运和掩埋尸体,修缮城墙和宫殿。
申侯在进行善后工作中表现得最为积极,能出风头的地方绝对少不了他的身影。他没日没夜地奔走于救援现场指挥救援,与士兵们同吃同睡,抱着受伤的小孩子深情哭泣,就好像这场灾难的成因与他无关似的。
不久,太子宜臼从申国回到镐京,申侯也就不再指挥救援,而是粘在太子身边了。
镐京的宗庙完全被摧毁了,于是在申侯的提议下,太子回到申国举行了加冕登基仪式。
外乱未平,内乱又起。与周平王同时加冕的还有他的兄弟王子余,他是在另一座城市被虢公翰推上王位的;那些人就好像还觉得西周不够混乱似的。但是那个赝品没有得到诸侯们的承认,王子余一党后来被晋文侯消灭了。
周平王才不在乎申侯的罪行给国家带来多么大的破坏(只要自己能够登上王位就行),而申侯也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推翻暴政的首要功臣的模样,申侯犯下的滔天大罪立即就变成晃瞎人眼的伟大功绩了。
镐京的秩序在慢慢恢复。处理完周幽王的后事,周平王将要封赏有功之臣。申侯此时又跳出来了,他不去反省和救赎自己的罪恶,反而大谈自己的丰功伟绩,就好像他攻克的是敌人的首都、而为国捐躯的烈士都是助纣为虐的恶棍似的。
卫武公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打断申侯说:“如果你把攻陷王朝的都城当成伟大功业,那么就请你告诉大家:站在王廷之上、你旁边的这些大夫们,究竟是你的朋友呢?还是你的敌人?”这么一说,申侯就不敢继续说话了。
然后宣王就发布了封赏令,内容如下:
一,封姬和为王朝卿士,加封公爵头衔,卫国由侯国进级为大公国(但是卫国的继任者不争气,卫国又被降为侯国了);
二,赐晋侯姬仇河内大片土地;
三,追谥王子友为“郑桓公”,郑伯姬掘突继任王室司徒之职为王朝卿士,并赐泰山脚下田千顷;
四,封王朝附庸秦叔(即秦襄公)为伯爵,秦由附庸升为诸侯。
下一个议题就是讨论是不是要迁都成周的问题了。
当时的争论还是非常激烈的,大部分人不想再守着这样一座遭受巨大灾难的不祥之城了,但是卫武公还是力主留在镐京重建家园。
他说,猛虎盘踞在山林中才被称为百兽之王,如果流连于平原就变成犬了。同理,华夏地形是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子就应当居高临下俯视天下苍生。王室一旦东迁、居于诸侯之间,那么天子就不再是发号施令的君王,而是去寻求保护的流亡者了。
如此一来,天子就会受到诸侯轻视(要知道,这是一个强者为王的时代,谁会在乎自己保护的弱者呢),那么天子威严何在?天子失位,诸侯并起,天下岂不是大乱了吗?有邰氏以弹丸之地,经过近千年的经营才拥有今日之天下,我们现在却要遗弃祖先的发祥地,这是多么大的耻辱啊!
而赞成迁都的一派则列举了夏、商二代王朝的先例,借此说明王朝都城在东在西与天子的权威没有必然联系。他们强调,如今的情况是,河西地带的诸侯国很多已经东迁了,还有些正准备迁移:大量城邑被遗弃,土地荒芜。放弃河西已是大势所趋,没有了人口如何保护王朝和城邑的安全?你卫和肯不肯把卫国西迁到京畿来保卫西周呢?
卫武公一怒之下放言道,如果王室留在原地,他就把卫国迁过来。
这个问题争论了数天,一直没有结果。最后,卫武公终于主动放弃了自己的主张。放弃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形势危急和反对者强大的势力,而是因为他听说平王私下里曾问申侯:可不可以与杀父仇人和解,把被俘的几个戎主放回去,以便把褒姒从西戎的手里赎回来,理由是他“不忍见国母受辱。”。
卫武公听到这个消息不禁顿足捶胸:“烂泥就是烂泥,烂在东还是烂在西又有什么区别呢!”
东迁的方案已经制定完毕,时间表也排出来了;迁徙的日子临近了,秦、晋、郑等国派出军队前来护送。走在最前面的是郑国军队,后面是王室成员,紧随其后的是镐京的民众,秦、晋军队殿后。
镐京的市政官员最后走出城门,他们郑重地关闭大门,并将大门钉死,好像他们还要准备回来重新启封似的。所有见到这一幕场景的人都掉下了眼泪。迁徙的场面悲壮苍凉,途中还有其他城邑的难民陆续加入,他们都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迁徙大军到达焦邑(今三门峡)时,秦襄公准备回师了。秦人临行前,平王发布诏命并和秦襄公歃血盟誓。盟书说,秦国如果能够驱逐西戎、收复西周故地,就可以享有岐山以西的全部土地。
由于王室军队凭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收不回岐西失地了,平王认为反正已经没有希望,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顺便给秦人打打鸡血。忠厚老实的秦国人激动不已,他们认为如果把版图扩大到岐西,秦国就会成为王室麾下最大的诸侯国了!秦人立即兴高采烈地回去准备战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