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春天到今年春天,郑国发生了一系列引起巨大恐慌的灵异事件。事件从一位打更老人口中传出,迅速蔓延到整个新郑,一直持续了十个月之久,并造成(也许没有)了驷带和公孙段的死亡,最后以子产召回良宵的后代才得以平息。
原来去年二月的一个夜晚,时间刚刚进入二更,新郑全城已经陷入沉睡之中。一名更夫手执灯笼、小锣正在巡街。他行走到伯有被杀的羊市时,忽然感到身后忽然刮起一阵极寒之风,寒气直刺骨缝,并传来隐隐脚步之声。更夫打了个寒战,转身扫视后面,却见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立着一个人形轮廓,那轮廓发出伯有的声音说道:“我是良宵的鬼魂,我在死前发誓报复凶手;我说到做到,这次是回来索命的。我要你告诉国人:三月二日,我将杀驷带;明年正月二十七日,我将杀公孙段!”说完便倏然消失。
更夫当时就“嘎巴”吓得昏死过去了。当他醒来时,见天已放亮,自己也被人抬进官署。他忙爬起来官员汇报了灵异事件。
官员听完之后面色凝重,他叮嘱更夫不要泄露消息,便放他回家了。可是那名官员却是个出了名的“大喇叭”,他逢人就说此事;结果还没到正午,整个新郑城便传得沸沸扬扬。绝大部分国人只是将它当成无稽之谈,但是并不耽误他们将事件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结果还没到天黑,城里就衍生出多个版本。
当天夜里,有些市民在走在街上时遇到了更为阴森恐怖的景象:在黑暗中,满是血污、煞气的伯有领着一群阴兵,气势汹汹地穿过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在城里游荡。
行人们大为惊恐,顷刻间逃得一个不剩。第二天一早新郑便炸开了锅,从那天开始,每到日落市民就把所有的灯都点起来,将街道和建筑物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驷带却不以为然,每日里起居坐卧依然如故,他也没有增加侍卫。三月二日深夜,驷带在沉睡中去世。天亮后新郑举国若狂,国人涌上街道,聚集在宫城和卿士大夫们家门前,向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询问该怎么办。有些胆小之人已经带着家人财物逃出新郑。
子产在太庙前的广场上发表了一份篇幅简短的演说辞。他号召市民不要恐慌,因为如果按伯有的鬼魂所说,他的复仇行动已经告一段落了,况且他也没有宣称要伤害无辜。他的话总算使民众那惶恐之心暂时平静下来。
转过年的正月二十七,公孙段在猎场上一不留神摔下战车,身体滚下一道高坡,脑袋撞在一块石头上,就那样死掉了。
消息传到新郑,国人又开始生出恐慌之情,混乱程度比去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子产便将良宵的儿子良止召回来,恢复了良氏的禄位和对良宵的祭祀。不仅如此,子产又把公子嘉的儿子公孙泄召回来立为大夫。
局面逐渐平静下来。子产又找人了一些好事者放出风来说,良宵给他们托梦了,他托他们昭告国人,他大仇已报,又对子产的做法感到满意,所以不会再来骚扰国人了。
至此以后新郑城果然再也没有发生灵异事件。
后来子大叔问子产:“恢复良氏的禄位真能阻止厉鬼继续作恶吗?”
子产说:“鬼者,归也。鬼找到了归宿就不会为厉了,我所做的就是为它找个归宿。”
子大叔又问:“良宵鬼魂作恶,夫子为什么立公孙泄?”
子产说:“为了取悦国人。子孔和伯有都因为作乱被杀,如果只恢复良氏的禄位,就没有做到一视同仁,国人也不会信服;国人不信服就不会顺从。”
闹鬼风波刚刚平息,罕氏家族又爆发了一场内讧。原来掌管军马的大夫马师颉受到伯有的牵连,已经于鲁襄公三十年流亡他国。罕虎便任命自己的堂兄弟罕朔为马师,罕朔后来将自己的氏名改为“马师氏”。
罕魋是罕虎的兄弟,他平日里嗜酒无度,经常与一帮狐朋狗友喝得醉醺醺地去骚扰马师朔;而马师朔则属于各方面都非常自律的人,他特别讨厌那帮每日里醉生梦死的堂兄弟。因此双方不时地会发生点小摩擦;由于马师氏的地位低于罕氏,马师朔每次都不得不对醉鬼们作出妥协。
夏末的某一天,罕魋又喝得酩酊大醉,他忽然想起来今天还没有调戏马师朔,于是乘车来到马师朔家门前,吵吵嚷嚷地要闯进去。马师朔最近心情不佳,又见醉鬼上门闹事,他忍无可忍,冲出去就把对方砍死了。罕魋的仆人们掉头逃跑,马师朔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立即逃出西门,直奔晋国去了。
韩起收留了马师朔,但不知道应当给他多高的职位。子产不久之后出访晋国,韩起问起马师朔在郑国的地位。。
子产非常同情马师朔,却又不能在明面上帮助他,于是答道:“寡君的流亡之臣,如果能够逃过一死就算万幸了,哪里还敢奢求地位?但是我听说卿士逃亡他国则降为大夫任用;大夫降一级任用;逃亡者如果犯了罪,则根据他在国内所犯罪行再降等级;这是古制。罕朔在我国是亚大夫(中大夫),官职是马师。他因为犯罪逃到大国,免于一死已经得到莫大的恩惠,哪里还敢要求禄位?”
韩起觉得子产的回答非常有智慧,便给了马师朔下大夫的职位,这就相当于没有将他当成罪犯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