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丘据当时正想除掉处处与他作对的祝、史兄弟(祝固与史嚣,祝固曾在祭祀先君时称梁丘据“像姑干政”,史嚣则则多次在简书中记载他“戏子乱国”),于是对齐景公说:“我们侍奉鬼神的祭品极为丰盛,甚至超过了先君的规格。但是祝、史对先君鬼神却大为不敬,陈词时总是说些凶事,说大丰收年饿死了多少人,有多少刁民逃避义务被砍掉手脚,有多少酷吏在横征暴敛中被暴民打死,又有多少人口背井离乡逃离齐国。
“鬼神听了那些话怎能高兴?鬼神也要进行报复,所以才降病于君侯。君侯如今久病不愈,甚至引起诸侯的忧虑,这完全是祝、史的罪过,所以请君侯杀掉祝、史,以此行动辞谢列国使者!君侯完全可以抛开祝史自己祭祀鬼神,而且鬼神听不到忧虑之事,君侯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齐景公高高兴兴地以为这样就可以使自己痊愈,转身又将这番话告诉了晏子。
晏子说:“当年在‘宋之盟’中,楚国令尹屈建向赵武询问士会的美德,赵武说:‘夫子的家事清正,行公事没有私心。家族祝、史祭祀时陈言无愧,也不向先人祈求任何恩惠。’屈建回国后向楚康王汇报,康王说:‘神、人都没有怨气,我终于知道随武子能够光辅五君、晋侯又能成为诸侯盟主的原因了!’”说完他就闭上嘴,等待齐景公的反应。
齐景公问:“梁丘据称寡人能侍奉鬼神,所以要诛杀祝、史。夫子不正面回答,却说出这个典故,请问是什么意思?”
晏子继续说:“君主如果有德,则公室内外职责不废,朝野上下亦不相怨。官员国人以君命行事,也不会动辄得咎。祝、史陈词可信而有证据,且无愧于心;因此鬼神安心享用祭品,国家也会得到福分,祝、史亦受国福。
“君主如果淫邪,则公室内外亵渎职责,朝野上下勾心斗角。国内恶法横行,民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今天做正常的事,明天就沦为囚犯。公室大夫贪得无厌,高台深池,其中充斥着钟磬舞女。君主大夫斩芟民力,掠夺财富,毁坏社稷,不顾子孙后代;贵族们暴**从,无知无畏,不忌鬼神,不思悔改;于是神怒民痛,灾难血案频发,权贵们却仍不知悔过。此时祝、史如果如实相告,就是揭发君主大夫的罪行;如果矫饰实情,便是欺骗神明了。神明受到欺骗,将不会享用祭品而降祸于国。祝、史进退无词,君侯受此病痛就是这个原因。”
齐景公问:“那又如何是好?”
晏子说:“没有办法。如今公室横征暴敛,甚至连内宠小妾也敢肆夺于市,外宠小臣则僭令于郊;人民困苦,无所主张。公室即便拥有天下最能谄媚的祝、史,但是以一两人之美词,怎能抵挡千万人发出的诅咒?君侯如果想要处死祝、史,还是等施惠予国民,使国民安定富裕之后再说吧!”
齐景公若有所思地点头,之后便废弃了一些酷法和禁令,取消了很多征税的关卡,稍稍减轻了赋税,并时常做自我反省;齐景公的生活变得有规律了,病情也逐渐得到缓解了。
本年十二月,齐景公到沛泽打猎,他见輿人(看守山泽的官员)站在附近,于是举起弓召唤他。輿人看了一眼却无视他的行为,动也不动。齐景公大怒,立即下令将他押过来,打算追究他的不敬之罪。
輿人辩解说:“从前先君来到此地狩猎,以旃旗召唤大夫,以大弓召唤军士,以皮冠召唤輿人。小臣不见皮冠,所以不敢上前。”
齐景公说:“寡人之错也。”便将他放走了。
数日后,齐景公率队返回临淄,晏子到城外迎接依仗。齐景公事先只通知了晏子,但是梁丘据却不知从哪听到风声,也策马扬鞭赶来接驾。
齐景公感到十分意外,他笑着说:“只有梁丘大夫与寡人相和呀!”
晏子说:“他只是与君侯相‘同’罢了,哪里称得上相‘和’?”
齐景公问:“和与同还有差别吗?”
晏子说:“天壤之别!‘和’,就像烹饪佳肴,需要水、火、盐、醋、梅子、肉酱、薪火来烹煮鱼肉。厨师需要调和味道,增加不足之味,减轻过重之味;君子食用佳肴后心绪平和。君臣也是如此,君主想要做的事,臣子应当要发出不同的声音,以不同之声来成全君主之事;反之亦然,因此政治清明而民不犯禁。所以《诗》说:‘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假无言,时靡有争。’先王调剂五味,和以乐律五音,用以平复其心,使政令有度。心平则德和,所以《诗》说:‘德音不瑕。’
“但是梁丘据则不然:君主认为‘可’,他也称‘可’;君主认为‘否’,他也称‘否’;数年一来从不与君侯唱反调。不仅如此,他还禁止他人劝谏君侯:大夫们发出不同声音,他就诋毁他们不忠公室,妄议君言。这就好像君侯向肉汤里加水,他也加水;向汤里加盐,他也加盐;这样烹调出来的食物要么极淡,要么极咸、极酸,连猪狗都不吃,人还能下咽?就像奏乐只有古琴而没有钟磬鼓瑟(相当于四百个人说单口相声),弹奏出来的就是一个调;如此刺耳的噪音谁能入耳?”
梁丘据的脸色倏然变得极为难看,齐景公急忙岔开话题,宣布宴会开始。
君臣数人便开始饮酒作乐。齐景公忽然说道:“如果古人不死,今日的乐曲会是什么音调?”
晏子说:“此地最早为爽鸠氏占据,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