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口圆璞玉剑上,一抹飘渺的白衣身影显化而出。
尽管只是一缕残魂在此,但杜停杯的嘴角仍然挂着一惯的笑容。
他环伺一番周围,满意点头:
“不错。比最坏的结果要好。”
燕长淮看着这个一手创立了魔都工业的男人,心绪精鹜专一,直接一剑斩出。
剑劲如水波荡开——那口圆璞玉剑已被凌空斩成两端。
杜停杯的身影也变得越发虚幻,但他依然是淡淡地笑着,甚至还带着一丝嘲弄:
“再来一剑?”
燕长淮点点头,又是一剑横劈而出。
杜停杯的身影犹如被浩荡天风袭掠而过,摇晃飘荡,好似那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没等他开口,燕长淮又是一剑递出。
无数条交错纵横的凌厉剑光充斥空中,天地为棋,剑光为界,横生一劫。
杜停杯的残魂肃然而立,渗出这剑气棋盘的正中央,仿佛一枚白子坐镇天元。
他静静伫立,不去管逐渐飘湮的晶莹碎片,只是问道:
“消气了?”
燕长淮还是不说话,只是斜提手中长剑。
阿星则是站在熔火法相的肩头,同样静静地看着杜停杯——这个影响了他一生的男人。
他们两人其实根本不熟悉这个男人,唯一的一点了解,也都来自于那本没有下文的。
而燕长淮则比阿星更多了一层忿怒。
这怒火来自于武当阵亡的弟子,来自于魔都工业对人命的漠视,来自于他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
所以他出剑毫无任何迟疑。
杜停杯硬生生接了三剑,露出了然的淡笑:
“偃月神术后继有人,还好,武当没有失败。”
说完这句话后他微声一咳,整个人化作纷飞的碎片,随风消散于空中。好似他硬接三剑,只是为了验证燕长淮的剑术究竟如何。
接剑之后,便再难维持身形。
这时,由于波旬留下的圆环法器不再接引星光,硕大的月轮得以显现。
清淡无尘的月光经过碎片的反射,显得更加绚烂。
满天光华中,隐隐可听闻一句轻声呢喃:
“梵我不二,如来如去皆是我。三千里人间路,走遍穷山恶水,亦见得琼楼玉宇。”
忽而一团模糊光影自碎片中腾跃而上,翻腾旋动,气象万千。
洒脱笑声响起:
“三世诸佛,究竟涅槃!”
那团光影迅速坠落人间。
阿星双手和他身下那尊法相皆是双手合十:
“善哉。”
——
大河岸边,追随宋和年刀气而来的澄灯忽觉眼前景物开始剧烈晃动。
等他回过神来后,一袭缭绕着云烟的白衣身影就立在身前。
白衣杜停杯背对澄灯,直面滔滔大江浩荡东流的雄浑气势。
“师弟,最后再陪我走一遭,如何?”
澄灯未曾想到他竟然回出现在这里,神情震撼。
杜停杯转过头来,两人默默对视一刻。
澄灯知道,自己那位杜师兄又回来了。
一阵清音振鸣响自澄灯袖中。
澄灯只说了一个字:
“好!”
杜停杯洒脱大笑:
“那咱们走着!”
他的身形化作一道迅疾白光,破开江面,带着淋漓水汽直入江底而去。
一道浩气刀虹随后斩落。
“解决了?”
感受到自己留在那尊法身上的刀意完全消弭,宋和年心中微动。
就算是与一尊异神血裔正面对敌,这位避世砥砺刀锋多年的天刀也丝毫不示弱。
而他的刀也始终是出鞘一寸便回鞘,从来不以全刃对敌。
尽管如此,他身侧的缕缕刀风依然守得滴水不漏,清寥的风穿过激荡江水,流淌在长河中。
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刀风仿佛在这江水中又开一方天地。
宋和年身处其中,就像是一道通天彻地的刀光,撑起这方小世界的天与地。
“宋兄,好刀术!”
杜停杯的声音自极远处传来,凝聚在宋和年身前。
接着,一袭白衣如云,自宋和年身边飞流飘淌而过。
又有一刀随后而至。
一记气势恢宏的轰烈重拳直接破开重重江水,将那异怪打得身形摇晃不已。
异怪周围,漩涡水流激荡无数,皆是这一拳余劲所致。
但这拳罡浑厚无匹的一拳,在半途便崩散流逝。
杜停杯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接着便是苦笑。
竟然连半招也无法顺利递出?那小子的剑意,比我想得还要精深。
那犹如濛濛水雾凝聚而成的身躯,骤然崩溃。
在这最后一刻,杜停杯什么都不想了。
他面目安宁,入定一般,仿佛心意圆满。
且把此生功过,留与后人评说。
他杜停杯,要先睡会儿。
就在神思即将归于沉寂的这一刻,杜停杯才想起,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这般睡过了呢?
明明自己是这么懒的人,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带着这个疑问,神念散发殆尽,他缓缓闭目。
宋和年眼睁睁地看着他消逝在自己眼前,却连一句话也未能说上。
他张了张口,随即伸出右手按在了腰后刀柄上。
哪怕只是轻轻按上,还不曾真正握住刀柄。
浓烈的刀气却再难以压制,甚至溢出刀鞘,将宋和年身侧江水一扫而空,形成了一条清澈至极的刀气长虹。
时间在此刻似乎过得极慢,宋和年终于握住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