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璁微微抬了抬身子,过年这段时间养尊处优,好长时间没跪奏了,他有些感觉吃不消,嘉靖盯着他看,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当即便道:“平身,赐坐。”
谢恩落座之后,张璁才从容道:“回皇上,胡万里在信中提及,随着火器的不断改良以及......更新换代,火炮火铳的威力将会大幅提升,不论是射程、射速还是杀伤力都将远超骑射,十数年或是数十年,游牧骑兵就将彻底的退出战争舞台,大明今后的敌人不再是西北的蒙古铁骑,而是远在万里之遥的西洋海上强国!”
听的这话,嘉靖不由微微有些失神,鞑靼的骑兵会彻底退出战争舞台?火器的威力那该大到什么程度?他马上就想到了东兴港的野战炮,不过,就凭野战炮能够完全压制骑兵?还是东兴港还有更好的火器?
“随着西洋欧洲各国的航海、造船技术不断提高,随着新航线的不断开辟,海贸将成为各国以及各大洲之间最重要的贸易方式,而海贸规模的不断扩大,又将极大的刺激航海、造船的发展,欧洲各国,如今已然能够建造六七千料的艨艟巨舰,一艘战舰就能装备各类火炮上百门。
欧洲各国经过多年混战,如今已形成几大海上强国——西班牙、英吉利、荷兰、弗朗机,其中西班牙、英吉利、荷兰几国的国势尤在弗朗机之上,大明不仅富庶,且瓷器、丝绸、茶叶、香料等商品都令欧洲各国垂涎三尺,一旦欧洲各国结束混战,确立了海上霸权,必然要大举前来大明,不仅是商船。还有战舰!”
张璁一口气说完,便不再吭声,暖阁里登时静悄悄的。一君一臣皆是无语,半晌。嘉靖才似乎有些费力的说道:“这只是胡万里的猜测!也可能只是虚言恐吓!”
“皇上,弗朗机商船这些年来从未断绝与大明的商贸。”张璁微微欠身道:“农学院的所有农作物种子、菜蔬种子,都是产自美洲大陆,经西班牙带回欧洲,再经弗朗机商船辗转前来大明,胡万里跟弗朗机人多有接触,对西洋欧洲之了解。朝中无人能及,而胡万里眼光也一向奇准......。”
嘉靖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秉用相信胡万里之言?”
“皇上,对大明而言。西北鞑靼才是心腹之患。”张璁沉声道:“真若胡万里所言,也未尝不是好事......。”
“秉用是想用东兴港对付鞑靼?”嘉靖心里一喜,随即想到东兴港虽然同意听调不听宣,却是不同意登陆做战,不由的一阵郁闷。
“东兴港兵力有限。依仗的不过是坚船利炮,况且他们也未必擅长陆战。”张璁沉吟着道:“朝廷需要的是东兴港改良更新的大威力火器。”微微一顿,他才沉声道:“相较于彻底消除鞑靼的威胁,其他种种,皆不足道。”
“胡万里野心不小。朕担心养虎为患。”嘉靖轻叹了一声,道:“如今之东兴港,尚不足惧,一旦大举移民,让他有了足够的兵力,届时如何制约东兴港?”
听的这话,张璁不由暗自腹诽,鱼与熊掌都想要,有不想冒一丝风险,怎么可能?微微沉吟,他才道:“皇上,胡万里虽有野心,却是对海外,从其言行以及平素所为,对大明倒是处处维护。”
嘉靖不满的瞥了他一眼,对海外有野心?这话也能轻信?这不过是托词罢了,胡万里如今只有海上优势,他自然只会流露出对海外有野心,一旦他拥有足够的兵力,谁敢保证他对大明没有觊觎之心?
可恼的是朝廷没有能力彻底歼灭东兴港,以绝后患,而胡万里开出的种种条件也有着无穷的诱惑,软硬兼施,软硬两手,都让人难以痛下决心!!也正是因为此,他才更为纠结!
见嘉靖半晌不语,张璁谨慎的道:“皇上,如今西北局势不稳,大同兵变即便开年之后能够妥善解决,也是军心不稳,此时,不宜在东南动兵,再则,对于东兴港,与其强攻,不如巧取。
东兴港毕竟不比鞑靼,胡万里既然要大举移民,朝廷可乘机大力渗透,一则能够随时掌握东兴港动向,二则亦可大力拉拢分化其麾下,朝廷毕竟掌握着大义名分,再则,大举移民不仅会大量消耗东兴港的财力,而且在短期也难以见效,没个三五年时间,人心难以聚附。
待的稳定了西北,东兴港的情况也大致摸清,若是东兴港确有不臣之心,再全力围剿也不迟。”
嘉靖微微点了点头,这办法可说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先渗透,看看胡万里接下来怎么走,若真是忠心为国,只对海外有野心,那就是大明之福,若是有觊觎大明之心,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盘踞小琉球。
定下心来,嘉靖亦是稍觉轻松,略微沉吟,他才道:“既是如此,胡万里的官职当如何安排?”
略微沉吟,张璁才道:“胡万里本就从四品文官,小琉球设一府二县,让胡万里担任知府可说是顺理成章之事......。”
“不妥。”嘉靖一口就打断,道:“朝廷招安东兴港,不是为了开发小琉球,而是侧重于东兴港舰队,以东兴港舰队的规模,设所格局太小,至少得设卫,卫指挥使是正三品,胡万里从四品文官,转为正三品武官,也不辱没了他。”
转为武将?张璁不由一愣?大明以文驭武,分野鲜明,武官的地位根本无法与文官相比,即便是正三品的卫指挥使,也及不上四品的知府尊贵,嘉靖这是不懂,还是有意寒碜胡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