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人此话一出,六皇子猛地一惊,险些一把站起来,四皇子手心往六皇子手背上一覆,附耳轻声道,“六弟静观其变,六弟妹怎么可能贸贸然地让一个面生的宫人来回禀这样大的消息?”
关心则乱,六皇子一个恍惚,堪堪稳住心神。
场面又是一静,瞬时之间便听见了方皇后沉着声音交代道:“让张院判立刻去绿筠殿...”
微微一顿之后,道,“王妃是发作了吗?”
后一句是在问那小宫人。
应当不是。
行昭进宫身边带着莲玉和一个经事多,经验足的婆子,欢宜也被留在了绿筠殿,两个人身边四个心腹,若当真是遇到发作生产此等大事,如何敢叫这么一个面生的小丫头来禀报。
小宫人原是绿筠殿的扫洒宫人,头一遭面圣,身子如抖筛,磕磕巴巴摇摇头:“...应当不是...王妃身边的婆子也说不是...但是王妃一直嚷肚子疼...”
殿上殿下也不知是谁一声轻哼。
小宫人吓得一机灵,赶忙伏地,带了哭腔:“王妃疼得都快哭出来了,奴才只好赶忙往湖心亭跑,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六皇子陡然身形一松。
行昭可不是那样规矩的人儿,若当真是孩子有事,肚子不舒服,能操起家伙立马回端王府,她都能做得出来。还遣人规规矩矩,符合章程地在御前来报一道?那就不是她贺行昭了。
八成是为了给他解围,当时当景,他被陈显打了个措手不及,被平阳王架得高高的,一时难有万全之策,行昭递了个梯子过来,中途打断,再议此事,他定当已有万全之策了。
方皇后眼神微不可见地往六皇子处一移。飞快收回视线。侧了身子,低声同皇帝商量:“...您也知道这是两个孩子的头一胎,阿妩胆子小,既然说肚子疼,想让老六在身边儿陪着也是常理...左右都是咱们皇家头一个孩子,金贵着呢,要不今儿个的事儿先放放?总得先顾好您的头一个孙辈不是。”
皇帝云里雾里,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看了看眼前之人。
平阳王还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他这么些念头哪还受过这个,腊月三十儿的天气。湖心亭又挨着碧波湖,天一黑。水汽儿上来,头一个遭不住的就是他老胳膊老腿儿,腿脚抻了抻,不行,他不能功亏一篑。
若今儿个老六二下江南之事不敲定下来,照老六的手段,若他有了缓冲时间。受罪的必定是旁人!
陈显树大枝大,差点儿没一手遮天,首当其冲,受罪的铁定是他平阳王府一家人!
“皇上!皇兄诶!”
平阳王语带哭腔,动动腿脚,语气很大义凛然:“国事家事孰轻孰重?端王妃骄矜年幼,不懂事,可端王先为人臣,再为人子。江南尚有千万子民尚在水深火热之中,端王殿下难不成要耽于儿女情长,弃大周子民于不顾?”
“皇家无家事,皆为国事!”
方皇后一个拂袖,气势凛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而望:“端王妃所怀乃皇室嫡支,是皇上膝下头一个孙辈,是皇上血脉绵延!平阳王以为此事不重?本宫明人不说暗话,只问平阳王一句,三弟处处阻拦,究竟是何居心!若端王妃与腹中皇嗣有一个三长两短,平阳王能从此中得一二好处不是?”
这下帽子扣大了。
平阳王登时面红耳赤,“皇后所言何意?臣弟与皇上乃一母同胞亲兄弟,臣弟一向敬重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缘何血口喷人,将臣弟推到百口莫辩之余地!”
好了,话题已经彻底歪了。
“好了!”
皇帝出声打断这番争执,眼神一睁,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人影重叠,灯影流窜间看到了坐得极远的皇六子,瞧不清他的神态,皇帝再仔细想了想,老六一直是没有出声吧?
就连听到自个儿媳妇儿身子不畅,也没开腔,只剩下方皇后一个人在较劲儿。
蛮好,至少证明贺氏还没将老六完全拢过去。
事关子孙后代,皇帝迷迷糊糊衡量了高下一把,江南那帮龟孙子先不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事情已经被揭开,那慢慢来计划也没什么不可以,倒是贺氏肚子里头那个显得更金贵些,老六不怎么得圣心,可好歹也是皇家头一个孙辈。
想起头一个孙辈,皇帝紧接着就想到去年除夕夜老二府里掉的那个孩子。
旋即打起精神来,抬了抬手,一锤定音:“下江南一事,再议。贺氏在皇后身边娇养多年,性子难免骄矜一些,也受不得痛,老六你先去瞅瞅你媳妇儿。”
老六赶忙应声而去,撩袍起身叩谢皇恩,“...儿臣先行告退。”
方皇后想跟着去,眼风往皇帝处扫了两眼,忍了忍,坐回原位。
老六一走,有宫人去扶平阳王,平阳王把那宫人的手一把甩开,又在地上跪了片刻,终究还是自个儿手撑在地上起身重新落座儿,他左思右想没觉着哪儿出了错处,打了老六个措手不及,又照着陈显的说辞背了几天,今儿个一溜说出口也说得顺当,甚至连皇帝的喜怒,陈显都把得准准的,只要没出贺氏那个岔子,今儿个晚上圣旨就该下来,明儿个一早,老六就该微服出巡,再隔那么两三日,端王殿下又会再现几年前失踪旧事...
老六没了,老二是个耳根软的,自个儿是先皇胞弟,钦封平阳王,摄政把权岂不来得容易?
平阳王闷着一口气儿坐着,心里头想起陈显同他那几番私密之谈,他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