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不安的心情,如翻江倒海般,直涌而上。
行昭提着裙裾,抬眼一望,春光明媚,勤寸院处处都透露出一丝丝古拙、安宁且约束的味道,前次来,心里藏着事儿,这次来,心里还是藏着事儿,多事之春,注定要徒生波澜了。
行昭将行到勤寸院的门口,就听到两旁的树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也是,历代临安馔吩趺纯赡苊挥兄乇把守。行昭心里明白贺琰已经知道她来了。
贺琰待她难得的宽纵和不同寻常的耐心,让她决定沉下心来,好歹搏上一搏。
不一会儿,白总管从青砖小径里,迎了出来——这是极高的礼遇了。
“父亲在议事吗?”行昭见白总管将她往书房带,仰着脸,语声清朗地问。
白总管没答话,愈发弓了身子,更加快了脚程,边走心头却想起贺琰听到暗卫来报时的沉吟和最后决定,又想起来昨夜里贺琰独身饮酒,看着酒盏轻轻说的那句话“贺家下一辈中,只有阿妩最像我”,贺琰以为他没听到,他却听得真真的。
行昭见他不答话了,也不再言语了。
行昭心里头正盘算着该怎么说,却听“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大大打开,贺琰负手背身立在窗前,勤寸院的书房是坐北朝南的,却晒不到阳光,里头暗得很,一点光也没点,只有那一片窗棂前的一洼转上有星星点点的光。
“父亲——”行昭轻声唤道。
贺琰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只有左边脸能看得分明,其余的地方都淹没在了暗黑中,抬了抬手招呼行昭:“你坐吧,听你母亲说你喜欢甜食,上一盅梅汁乳酪来。再来一碟儿糖霜鸳鸯。”
糖霜鸳鸯是一半黑米,一半糯米,里头夹杂些果脯,梅丝,杏仁和花生,蒸得半熟不熟时再拿水澎了,炒出糖霜来洒在上头,和八宝饭有些像,但是比八宝饭复杂多了。
贺琰也对她有话说。
白总管佝身应了诺,先把乳酪端上来。便将门掩得死死的,书房里只留下父女二人。
行昭心头想着,手脚麻利地搬了个锦墩靠着他坐。仰头望着贺琰,心情复杂极了。这个男人给她生命,却毁了她的母亲,他的心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他对应邑到底是利用还是动过真情?对大夫人呢,虽然厌恶。但是却也维护过,也为她做过脸面。
贺琰见行昭乖乖地端手肃立,只好先开口:“外头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你知道了?”
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让yòu_nǚ独身来到勤寸院找他。
都是聪明人,行昭轻轻点点头。大大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贺琰:“母亲担心舅舅担心得人都看不清了,直把哥哥认成舅舅,头发掉得正堂里头到处都是。阿妩不知道人心竟然还可以坏到这个程度——方家世代忠烈。外祖是死在战场上的,方家祠堂里的牌位有一半是死在边疆的,方家与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竟然还有人也能狠得下心来诬陷。舅舅现在的处境,和精忠报国的岳飞有什么区别?”
直入主题。行昭虽然拿不准这件事是诬构还是空穴来风,但是对着贺琰。她选择了最能鼓动人心的一种猜测。
贺琰沉吟,yòu_nǚ的早慧他才发现,转过头来细细一想,处理景哥儿的事上镇定自若,激将他早去面圣的局里运筹帷幄,到如今直接开口将事情定性成为攀诬,逼他找出幕后之人来,才显得欣喜万分,更可惜行昭不是男儿身。贺琰自诩不是一个受人逼迫的个性,可面对yòu_nǚ的机巧,他却发不出脾气来。
他从前日就着手调查这件事儿,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可查出来的结果,让他心惊,更不能让行昭知道。
“方家世代经营西北,又掌着重兵大权,权不旁露,在皇城有虎视眈眈之人想从方家脖子后头咬下一块肉,打他们家的主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贺琰避重就轻,将答案说得藏一半见一半,又说:“定京城离西北远,战况如何民众也不知道,私心又不愿意承认国富力强的大周竟然被鞑子逼成这个样子,便自有主张地找到了一个替罪羊。”
行昭握了握拳头,表情晦暗不明,贺琰说得很有道理,可却没有拿出实质性的话来,摆明了是在敷衍她。
她在思索之下,竟漏掉了极为重要的两个字儿“皇城”,贺琰个性谨慎,却没有说定京城,没有说京城,却说了皇城...
“只要爹爹愿意相信,圣上愿意相信,等舅舅凯旋归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秦桧最后不也跪在了岳王庙前头吗?”行昭直觉问不出什么来,只好以这样的话来试探。
贺琰一挑眉,光便从熠熠生光的眼移到了笔挺的鼻梁上,三十来岁的男人,气质沉稳又野心勃勃,行昭仿佛有些明白大夫人与应邑会什么如同飞蛾扑火,奋不顾身了。
“我愿意相信,至于皇上愿不愿意相信,我不敢擅自揣摩圣心。”贺琰看着身形娇小的yòu_nǚ,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花费这样多的时间和她磨蹭,七八岁的深闺娘子再聪明能聪明到哪里去?再聪明也不能接替贺家,延续门楣。
贺琰突觉可笑和索然无味,话音一落,便起心想草草结束这段对话。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阗,不一会儿,便有一阵十分有规律且轻盈的扣窗板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又听见白总管隔着窗棂低声呼:“侯爷!”
贺琰一皱眉,大步上前,一把推开门,沉声道:“说。”
白总管赶忙上前,也来不及行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