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去找人家家长谈了,哪还敢纠缠,不过你可别芸芸灌输不婚不育的思想,我还想当外公呢。”
“不婚不育哪里不好了?一个人潇洒走一回。”
施长信笑笑,无意反驳。王照是他在校园招聘会上一手招进来的,当时律所进人还是以专业水平为主要标准,王照成绩优异,长相秀美,表达能力也是一流,在应聘者中自然出类拔萃。可接触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这个小姑娘性格古怪,孤僻,甚至表现出冷漠,所里的律师们为此颇有微词。
但律师这个行业,说起来也很邪门,老好人不一定干得好,干得好的多少有些个性。王照还未从实习律师转正时就能独当一面,站在法庭上,未开口便有三分魄力,施长信带她非常省心,找一个词来形容王照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即是“成熟”。
她的成熟不是那种世故和圆滑,而是真正懂得如何释放自己在一个集体中的价值。别的刚入职的小年轻嘴巴甜,听话,抢着帮指导老师复印整理卷宗,王照却从来不干这些杂活。一家银行支行为了完成业务学习考核指标,找所里派个律师来帮帮忙,他吩咐王照去走个过场,谁也没想到为了拍几张照的活动,她硬是拉来了一个非诉生意。据说她坐在台上傲得很,吧啦吧啦地大讲金融风险与预防,听得行长都坐不住了。
这是王照第一次主动“引流”,施长信奖励了她一笔钱,原以为她会将这笔钱寄给家里,因为了解到她在大学里一直打工做兼职,工作后跟别人合租在老房子里,刚开始试用期工资少,她有时连盒饭也舍不得吃,靠馒头就开水解决,想必家庭条件不大好。
施长信曾将她的性格“缺陷”归结于某种程度上的自卑,可王照王律师再一次叫他惊掉下巴,人家拿了钱直奔商场,第二天就拎着和所里的高级合伙人同一个牌子的皮包来上班。他不明白王照为何虚荣到骨髓里,对金钱的渴望他理解,可渴望金钱又回避世俗他不理解。
别墅区边上有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宽路高楼,河堤两旁种满了梧桐,犹如北方大都市里的景象。王照不喜欢和她的成长区域相似的地方,施长信略有耳闻她和母亲的关系并不融洽,是有一年的今天,她一个人在律所附近的餐馆喝得酩酊大醉,施长信是店里的常客,饭店老板知道她是施长信的助理,给他打来电话,他去接她,把醉如烂泥的她送回家里。
其实那天施长信刚刚结束和妻子林澜的争吵,当着孩子的面吵的,为的是芸芸的择校问题。林澜生了孩子后当了全职妈妈,孩子就是她的全部,方方面面都爱跟别人攀比,他主张自由成长,林澜偏要揠苗助长,将资质平庸的女儿往神童方向培养。
他心情很差,被餐馆老板叫出来时胸口里窝着火,而在车上王照不停呓语着五岁那年过生日,爸爸第一次给她买蛋糕,妈妈却和爸爸吵了起来,把桌子掀了,蛋糕都摔碎了,她迷迷糊糊说了几句特别恨自己的母亲,非常恨。
施长信试着问她:“不就是一个蛋糕吗,让你父亲再买不就行了?”
王照摇头道:“不一样的,那是爸爸买的蛋糕,爸爸第一次给我买蛋糕,双层的,蓝色的奶油,蛋糕上面还写着:祝小团子生日快乐。”
“你父亲后来没给你买过蛋糕?”
“没有,我爸再没给我买过,再也没有。”
她几乎哽咽了,一向冰冷的脸上露出带有情绪的神色,哪怕是悲伤的情绪,也足以证明她并不是一个只懂得赚钱的机器。施长信有些震惊,在成年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五岁的记忆,竟伴随了她二十多年。
那方才他和林澜彼此大吼大叫的时候,芸芸躲在哪呢,会不会有一天芸芸会向另一个人提起她这段不愉快的往事。作为律师,每天和不同的人,不同的家庭打交道,帮不同的男人或女人争财产,争子女的抚养权,却没有时间去反思这些父母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而他们的孩子又会长成怎样的人,一个律师凭什么去左右一个家庭的命运,除了运用好应当被善用的法律,他的底气和权利在哪。
施长信思考了良久,跟林澜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次后,将管教女儿的大权交了出去。他也常望着坐在他对面办公室里的王照思考,一个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私生活曝光度几乎为零的女律师,那天的孩子气是一场意外,还是让她如此固执地我行我素的根结所在。
一个女孩子的心思到底有多细腻,施长信在功成名就后参与了一些未成年人公益事业,写过律师视角下的关爱成长之类的议题,他通过结合案例提出“俯身与孩子好好说话”的观点,获得了一个全国性的人道律师奖,给他满是铜臭味的职业生涯注入了人文主义的精神色彩,真真算是值了,圆满了。
商业区里有一家日料店,餐品味道不错,施长信跟在王照后面进了这家店。他比王照年长十几岁,称得上她的叔叔。这么多年过去了,属于律师的时代发展迅速,纵然她的缺点在人情社会中显而易见,合伙人碍于他的面子“勉强”地容纳她,施长信对王照却依然像长辈对待晚辈一样的“宠溺”。
而王照并没像施长信期望的那样领情,她对施长信一家客气,也是见外的客气,对芸芸的好,也是回报性的好。芸芸很崇拜她,觉得她“酷”“飒”,常跟她讲自己的青春期烦恼,王照没有兴趣,没有耐心,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