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路向往是羡慕,小荷则是气,她今天看到奶奶,多日没见。本来挺高兴的,但奶奶的做法等于从她头上浇下一盆凉水,让她想起父亲打母亲的时候,奶奶就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小孩子的记忆时间短,但记性好。
“小荷,明天我要被送走了。”
“啊?你真的要去福利院了?”
“不是去福利院,是去别人家里,他们愿意照顾我,先在那住着,等我妈的事定下来。”
路向往越说声音越小,小荷警惕地问:“是警察叔叔这么跟你说的?”
“不是。”
“那是谁?会不会是坏人?把你给拐走?”
“是跟警察叔叔一起来的人说的。”
“跟警察叔叔在一起,那应该不是坏人,是好人。”
两人沉默半晌,小荷的爸爸根本没打来过电话,也没说要带她去迪士尼玩,小荷给爸爸打过电话,爸爸的手机一直是停机。不过是夜里做了和爸爸、妈妈一起去迪士尼玩的梦,早上起来时家里一点声音没有,也没有任何让她踏实的熟悉气味,妈妈独自在阳台上洗衣服,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
自从爸爸走后,妈妈只要在家,就有做不完的家务,忙到跟她说句话都顾不上。想到路向往在医院里有那么多人关心,她就给护士台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向她的好朋友编了一个梦想能如愿的谎言。
此刻小荷为欺骗了路向往而充满了愧疚,也为想念爸爸,而对妈妈感到愧疚。爸爸会打妈妈,她还是想爸爸,爸爸打妈妈时她恨爸爸,爸爸走了她就不恨了,可能觉着那只是爸爸犯的一个错误,老师说了,犯错不要紧,只要能改正,就还是好孩子。
爸爸一定能改正的,如果爸爸回来了,小荷会帮着他一起改正。想到路向往要去一个新的人家,小荷又有点羡慕,那个人家家里热闹吗,也有爸爸妈妈吗,会对向往很好吧。
“向往,那个人家在哪里啊?离这远吗?”
“我不知道。”
“那我们还能见面吗?”
路向往抓住小荷的手放在她送的粉色项链上:“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向往和小荷是最好的朋友。”
路向往忍住不让泪水落下,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哭泣,很丢人吧,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恐惧,本来就没有爸爸,现在连妈妈也没有了。她既害怕又难受,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们会喜欢我吗,我要努力让他们喜欢我吗,要是妈妈在就好了,为什么要对警察叔叔说妈妈的坏话,难道是不喜欢妈妈吗,泪水无声地滑落。
两个承受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压力的女孩,在黑得不见五指的夜里相拥而眠。
黑夜总是特别的长。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王照自动醒来,换了身运动服,拎着脏衣篮出了门,这幢楼的三十五层有健身房和洗衣房,她打算在跑步的时候,顺便把衣服洗了。
只要不出差,她都会去健身房,去洗衣房洗衣服是因为洗衣机坏了,没办法。上门保修的话要预约时间,还不一定修得好,很麻烦,换个其它牌子的洗衣机,怕用起来不顺手,于是重新买了一台一模一样的,是预售,要等十天半月才发货。
但等预售麻烦归麻烦,却有一点好处,新的洗衣机送来时,送货员会顺便将旧洗衣机带走,单身者的生活能简则简,而实际也简不了什么,大事小事全靠自己。
过日子不就是一地鸡毛,这正是王照最头疼的,比看十本卷宗还要觉得烦。
洗衣房的生意好到足以引起王照感慨自己的经商头脑不过如此。她开始很奇怪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用家里的洗衣机,偏偏要用相对不卫生的公用的。后来凭一个女律师的敏锐观察,恍然悟到在洗衣房洗衣的男男女女,跟宁愿在健身房排队等空闲的跑步机,也不在小区里运动的心态差不多。
洗衣房是可以制造偶遇的圣地。
有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运动一会就去看看衣服洗好了没有,仗着年轻灵活,蹲在地上望洗衣机上的时间倒数,尤其是头扎双马尾的年轻美女,把下巴枕在膝盖上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也有看上去和王照年纪差不多大的,不知结婚与否,有些像是养尊处优的太太,故意把头发盘成蓬松的样子,涂暗橘色口红,穿着紧身的毛衣裙,目光沉着飘离。
明显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坐在和一排洗衣机相对的椅子上百无聊赖,自然而然地唠起嗑。中年大叔借口不懂操作,请求双马尾美女帮忙,年轻的小伙子向太太借洗衣液,留白的清晨,往往波涛暗涌。
等阿姨把洗衣机清洗一遍,王照将脏衣服丢了进去,然后往脖子上挂了一条白毛巾,走向运动器材区,每天来得早,人极少,跑步机基本都空着,正合心意。跑了四十分钟,衣服也洗好了,人开始多了起来,暧昧的氛围被渲染出。
她挤在人堆里拿了衣服,心想着怪不得网络诈骗屡宣传屡不绝,正要离开,健身房里的教练拦住她,请她品尝新推出的健康活力早餐。
“你们老板挺会做生意。”王照擦着头发笑说。
“健身一条龙嘛,姐,我看你都是早上来锻炼,平时工作忙哈?”
“嗯。”
“姐,你腿上有轻微的静脉曲张,要注意不能加重了,严重的静脉曲张不但影响美观,对身体健康也有害,平时你要多动动,促进腿部的血液循环。”
低头一看,果然小腿上显出细微的青色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