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由学生的家事想到自己身上了?”基于丁维娜激烈的反应,金小田感觉有必要跟她进行深谈,免得心事积压过久变成负担。
“最近我们老在外面吃饭,阿姨要抱怨了。”丁维娜答非所问。
“才不会。”金小田学着她妈的口吻,“谁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下班就守在家里的?谈恋爱去,约会去,再不赶紧要嫁不出去了。”
丁维娜被她逗笑了,“那也用不着经常跟他俩见面,除非你对他俩之一有意思。”他俩是指黎正和李周。和金小田不同,丁维娜狠狠看过不少言情若隐若现的苗头比较敏锐。
“黎正非要回请我们,却之不恭。李周调到他那去了,前两天分理处关门搞清洁,换了天花板,重新粉刷了墙面做了地面。”说到这里,金小田虽然神经粗大,但也情不自禁地有点感伤。世间的痕迹可以抹去,亲人心上的呢?死者无辜,她的孩子可怜。还有,身陷牢狱的黎刚,将为他的冲动付出代价。
金小田努力抛开这种无能为力的沮丧,“都是朋友,我没有对谁有特别的好感。”她用指头轻敲桌面,“别转移话题,我问你,是不是学生的家事,让你想到阿姨和姨父了?”
丁维娜的妈和金小田的妈是亲姐妹。在熬过最艰难的创业阶段后,丁维娜的父母有了第一桶金,先是开了家小加工厂,慢慢做大,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多。然后丁维娜的父亲和一位女同行有了共同语言,去外地进货时两人相携出入。在丁维娜的母亲提出抗议后,那两位宣称彼此只是单纯的知己,生意难做,需要有人懂得。
丁维娜的妈既然起了疑心,绝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的,盯紧人,查通话纪录,甚至跟踪丈夫。这下轮到丁维娜的爸大为抗议,说家庭变成了监狱,老婆是看监狱的,不给人自由呼吸的空间。两人从口头争论变为大打出手,都是干过重活累活的人,动起手来谁也不输谁。
有一天终于被女方逮到男方去第三者家的时候,上前拍门,里面的就是不开门,外面的又踢又踹。邻居看不下去报了警,清官难断家务事,警察也没办法分开打成一团的三个男女,丁维娜被母亲叫到派出所相帮吵架。
关键时刻还是娘家人出马。金大鑫和妻子,一个举着扁担,硬梆梆地把连襟揍得屁滚尿流。觅野食的被推进柴房,不认错不准出来-必须得说,农业劳动力的武力值大大胜过手工业者,扁担的说服力很大。另一个,拉着妹妹的公婆,以及妹妹,苦口婆心,从家庭破裂带来的危害谈到夫妻应有的相处之道。也许是第三者有一个在吃官司的丈夫吓住了两老,也许做妈的看在女儿面上,反正最后一致同意:人的一生长着呢,难免犯错,以和为贵,一家子还是齐心协力挽救开小差朋友。
婚姻是勉强维系住了,但镜子破了难免有痕,两夫妻摔摔打打的小摩擦不断。在两老先后离世后,男的交了一帮生意上的朋友,晚上多半在哪个宾馆开了房间搓麻将;女的交了一帮同样处境的女性朋友,晚上多半在哪个朋友的家里搓麻将。两人谁也不敢放弃对工厂管理的参与,生怕对方在自己背后捅一刀,白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晚上虽然做的都是砌长城工程,但施工地点不同。各自玩到半夜,各自回自己的房子睡觉。这也是有钱的好处,两人在城里有几处房产。
丁维娜夹在当中,前几年不时被父母抱怨,“要不是为了你,我们何必忍。”要不就是被逼问,“我们要分手,你到底跟哪个?”好不容易到初中毕业有机会可以离开家,她不管阿姨姨父的反对,固执地考进幼师,从此有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去处。
面对金小田关心的目光,丁维娜不得不承认,“是的。”两个人既然已经不想再在一起,何必勉强,吵吵闹闹的家庭给孩子带来的坏影响,未必比离婚家庭少。
金小田看是看出来了,但对如何安慰却有点手足无措,来来回回只有两句,“都过去了,我们长大了,我就是你亲妹妹。”
那倒是,丁维娜一直觉得在阿姨家才自在。她白了金小田一眼,“这时候承认你才是妹妹了?”两人只差三个多月,无论家里还是外面金小田从来是姐姐的姿态,护着外形瘦小的她。
两人说说笑笑,把刚才的沉闷一扫而光,金小田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对方是个试试探探的声音,“金小田律师吗?”
金小田不知道她是谁,客气地说,“我是。您哪位?”
对方干笑了一声,“也许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管理区计生办的小汪,那天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谁,以为是想超生的外地人,所以态度有点差。你知道,我们做计生工作的任务艰巨,做不到讨人喜欢,经常要面对一些指责,还是需要大家能够理解并支持。”
金小田把手机拉远一点,这是什么意思,道歉吗?怎么像指责?让人听了火又要冒出来。她直截了当打断对方,“你有事找我?”
对方又干笑了一声,“没事,只是说声对不起。”
“我听到了。不用你道歉,关键是你到现在仍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如果去的是外地人,你就可以用这种态度对他吗?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按照规定办事没人会怪你。我们讨厌的是明明有规定,你却拿腔捏调,不履行自己的职责。……”
金小田长篇大论,也不管丁维娜对她直使眼色,完了对方才插进一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