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不做律师了。”
“啊,”金小田以为自己听错,或者吴明逗她。
吴明笑笑,拿起杯子喝茶,把他那份富贵虾推到她面前,“你喜欢的,多吃点。”
一定是开玩笑,金小田想。吴明经常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自称他生来要做律师,记性好,反应快,嘴巴毒。他也确实做得很好,细心和耐心之外也不缺激情,加上他的外表,在法庭上的表现堪作律师代言人。
行啊,喜欢开玩笑就开个够,金小田想。她看见吴明的杯子里没水了,拎起茶壶帮他加满,“不做律师,那你打算干什么?我爸那个农场付不起你的薪水吧?”
吴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水刚入口时是苦的,“还没想好。”
两指宽的富贵虾,虾膏鲜美,虾肉韧滑,金小田手挥目送,迅速干掉。服务员换上干净的骨碟,金小田意犹未尽地擦着手,“律师收入高,自由度高,你舍得放弃?”
每项工作的报酬跟执业所需投入的学习成本挂钩,之所以专业人士值钱,跟门槛的高低大有关系。别说吴明现在的位置,就算金小田,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辛苦得来的工作资格。
“做不下去了只好不做了。”吴明的表情仍然没变,金小田却慢慢醒过神,他在讲真的。她不由自主地一怔,沉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吴明点头,“真的。”看着金小田瞪得滚圆的眼睛,跟探照灯似地打量着自己,他笑起来,“这事不是一天两天,我也想过办法了,这个结果已经算是好的。”由黎家老兄弟俩的调查带出来的,牵涉到跟法院工作人员的一些私下往来,他差点跟着进去。幸亏法院涉事人员那一方有背景,周旋下有如今的结果。“你不是老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早晚会有报应,现在报应来了。”
金小田呆呆地看着他。吴明的长相很好,如果要用词形容,就是剑眉朗目,鼻挺唇正,搁古装片里是少侠的来头,一点不像拿人钱财替人解灾的状师。要是吴明不做了,事务所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对未来金小田没想过太多,她也知道做事要搏尽全力,可知道容易做到难。吴明在工作上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做人一半做事一半,女性做事难,女律师做事难。不是说职场上男性一定会占女性便宜,只是熟人难免好做事,而要搞好关系,还不止花钱就能做到。钱,除非有钱到某个程度,否则一点小钱谁都有,人家不在乎逢年过节的小孝敬。要花心思去揣摩,要有诚意地花时间去相处,像吴明似的,手机里一长串私人电话号码,都是朋友,金小田自认没办法做到。
金小田脑袋里很乱,是,她鄙视过吴明拿出来的娱乐费发票,也知道他们跟财务商量去外面开发票背后意味着的事情。但是,她知道不是他真心想要这样的,做事的人不容易,说闲话的人倒只要动动嘴皮子显示一下自己的高风亮节。懊恼浮上心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对不起。”
当初她说的时候,吴明很不高兴,而她自以为是打击他的强有力武器,说了还不止一次,非往他心上插刀。
胸口像压了石头似的,金小田为自己的幼稚生出无穷无尽的歉意,她有什么资格去评点别人?
吴明说得很轻松,“你说得对,没什么对不起。”
金小田想到一个人,“所长知道吗?”
吴明摇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黄小和律师不年轻了,经受过风浪,知道了也不会有很大反应。倒是金小田,他很不放心。金大鑫让女儿读法律的时候,吴明赞成,有他罩着,总能给小妹一口安乐饭吃。没想到,金小田慢慢成长起来,他反而要退出去。
要不是看着金小田逐渐有了律师的模样,他也不放心把手头的工作移交给她,“明天我会在事务所公开这件事,到时我那些案子就拜托你了。”
金小田脑袋里七八个念头蹿来蹿去,完全凭下意识在反应,“你放心吗?委托人同意吗?”还有,她捧住头,可怜兮兮地说,“你不怕我不听你指挥乱做一气吗?”他选她接手,大概是为了方便指挥,可他放心她还担心自己呢,万一脾气上来,不按他的话走,到时怎么办?
“师傅,你饶过我吧。”金小田自认没有金钢钻啊。头一次,她发自内心,真诚地叫吴明为师傅。
也是吴明的头一次当面肯定金小田,“事在人为,你可以的。”
对啊,不是一天两天,瞒得这么紧,金小田气苦,“你不早点跟我们商量?怎么当合伙人的!”
跟他们商量……吴明想过,但黄小和老所长去了外省取证,鞭长莫及;就算他人在,为了所里好,吴明也不想他被牵连,这是吴明的个人行为,跟事务所无关;金大鑫,作为一个新时代的种田大户,最好少跟丑闻搭上关系;其他人?金小田?她能帮上什么忙,她自己也焦头烂额呢;还不如邓思敏,至少每天回到家看到她,他就觉得世上仍然有女孩子是温厚安静的。
他说,“又不是好事情,有什么好说。”
金小田狠狠地瞪着他,吴明被瞪得不自在起来,“吃菜,别浪费钱。”
怎么有这种人!金小田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换作是她,早说出来了,这种人居然不声不响,一直忍到结果出来。
在金小田的盛怒前,吴明难得地没给她脸色,这事说来也挺丢脸……做了那么久面面俱到的好人,自以为上下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