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坤这时倒有些后悔了,来之前应该先跟老王打声招呼的。
这样的突然到访,如果遇到条件好的人家,可以称之为惊喜,但反之,就像将对方扒光了看一样,轰碎了他们心里仅有的一丝自尊。
只是挺无奈的,来都来了,只能说未曾料到,也考虑不周。
“诶,老王,你家这房子可以嘛,还是青石砖造的,至少几十年历史啊,指不定将来能搞成古宅,我乡下姥姥家也有一栋,但没你家大,就一丢丢,我妈她们想拆,我坚决不让……”
郭永坤的话适时转移了注意力,也打破了现场的尴尬。
老王哈哈一笑,“那可不,祖宅呢,六十年了……”
俩人有说有笑,结伴进屋,王子强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六十年的老宅,里面是个什么光景自不用提,堂屋正中间竖着一根红漆圆木,将屋顶发裂的横梁支撑柱,用日后的话来说,这是一座危房。
这让郭永坤略感羞愧,前几天那顿酒,花了老王整整四块钱,只能说厂服真是一个掩饰贫富的好道具。
不过所幸,今天他是来给老王送钱的。
还是那句话,就看他有没有胆量赚!
“诶,伯母呢?”
郭永坤四下扫视几眼,却是没见到老王的母亲。
“哦,我妈她起得早睡得也早,这会儿都躺床上了。”
郭永坤瞅了眼左侧那扇腐朽的小木门,心中了然,说,“那这样,咱们去外面聊吧,免得打扰伯母休息,屋里也闷得慌。”
“那……行吧。小强,你先给郭哥搬凳子,我倒两杯水。”
“诶!”
难得不可救药于王子强,似乎还挺听他哥的话。
老王踱步走出,递过来的是一杯白开水,但郭永坤依然当成茶来品,甚至喝出“咻咻”声。
“对了永坤,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咋这么大晚上的跑过来?”老王坐在他身旁的小马扎上,关切询问。
“事确实有点事,急嘛……倒也不是特别急,只是不太适合人多的地方谈。”
郭永坤说到这里,眼神已落在有凳子偏不坐、翘着屁股蹲在一旁的王子强身上。
老王多精明,瞬间领悟,挥手道:“小强,你先进屋睡觉去。”
“别嘛,让我听听呗,我又不是外人。”王子强一张脸顿时苦出水儿来,央求道。
“去!”
“去就去,凶什么凶嘛……”
这小子,有点意思啊,郭永坤不禁有些乐了。
看来并不如自己所想那般朽木不可雕,一个敢去拦路打劫的人,却做不出忤逆哥哥的事情,那就说明本质上其实不坏。
还有得救。
他决定这事待会得跟老王谈谈,不过现在,还是要先将今晚的任务完成。
“老王,咱们俩兄弟,有话我也就直说了。”
“这不是废话嘛,难不成你还想跟我拐弯抹角啊?”老王白眼一翻。
郭永坤笑了笑,道:“是这样的,我手上现在有一条发财的渠道。”
“哦?”老王一听,眼神顿时亮了,忙问,“啥渠道?”
“就是厂里正准备生产的那批新款衣服,钟厂长已经给了我销售权限,而我……不打算直接去找下游销售单位合作。”
老王大惊,满脸的不可思议,吞咽着口水问,“你……想自己卖?”
“差不多,中间转一手。”
“这……”老王直接惊出一身冷汗,“这可是犯纪律的,被抓住职位都不保!”
在他看来郭永坤一定疯了,他现在的职位多好啊,既轻松,工资又高,自己羡慕都羡慕不来,为什么要去冒这个险,就为那几个快钱?
这也太不划算了吧!
郭永坤深深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隐瞒什么,沉声道:“不光这样,真要被抓住,还得坐牢。”
这件事毫无疑问也算投机倒把的一种,在这年头是不被允许的,再过几年就会好很多,不会管得这么严,或是说有了价格双轨制后,无法妥善管理,本质上属于官倒的范畴。
但现在被抓住,确实要坐牢,铁定无疑。
“啊?”
老王这下是真被吓到了,抓住他的胳膊,连声道:“永坤,那这事可千万别干呀,丢了饭碗还得坐牢,实在犯不着,你一个月50块的工资,可以了,何必冒这个险?”
他的反应倒也在郭永坤意料之中,只要是遵纪守法的老百姓,听到“坐牢”这两个字,谁不胆寒?
但是,这就是一个野蛮生长的年代啊!
风险与危机并存,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因为我想改善改善家庭现状,发笔小财。”
郭永坤的这个解释,就可谓相当掏心掏肺了,不待老王搭话,话头一调,问,“你想吗?”
“啥……啥意思啊?”
“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成,所以想邀你一起,赚到的钱二一添作五,平分。”
老王看了看郭永坤,表情很复杂,有几分感激,至少有发财的渠道他能想到自己,这个兄弟不算白交。
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要知道他的工作可来之不易,他们家从未出过工人,自然谈不上背景,而他自己仅仅小学文化水平,更谈不上人才。
一没背景,二没文化,他却能进入纺织二厂这样的大国企,靠的是什么吗?
靠的是他大哥的舍小家为大家!
三年前,大哥回来了一趟,临时还特地嘱咐他,一定要好好工作,照顾好母亲和弟弟。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