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
东门之下。
煌日高照,
秋风萧煞。
反贼宋江,
斩首正法!
宋江又要上刑场砍脑袋了。
为什么要说个“又”字呢?
因为他在江州上过一次刑场,那次好歹还有戴宗陪着,更有一群好兄弟舍命相救。
他至今记得,那个从楼上高高跃下的黑大汉,手持两板斧,大杀四方,宛如魔神降临!
还有一班兄弟四面杀出,救出了他。
那种死里逃亡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
宋江长叹一声,他怎么命这么苦啊!
杀了阎婆惜后,躲在自家地窖下,惶惶不可终日;
在清风山上,几乎被活取心脏;
清风寨里,被刘知寨吊起来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揭阳岭上,差点被李立做成肉包子;
揭阳镇里,被穆春欺凌得无处安身;
浔阳江上,几乎被张横扔进江里;
江州牢城里,被打得死去活来,还上了一次刑场,那种恐惧——就跟现在一样!
而这一次,再没有人来救他了!
他无比憔悴,蜷缩在牢房角落里,死亡的恐惧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难道自己受了这么多磨难,毫无意义吗?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
自己经历了种种的考验,终于在梁上坐上第二把交椅,实际上掌控着梁山大权,说话比晁盖还管用!他本以为苦尽甘来,从此呼风唤雨,大展宏图,哪知转眼间被打落尘埃!
“宋头领,一路走好啊!”对面牢房里的李应阴森森道。
宋江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又垂下来。
都快死了,哪有心情做口舌之争!
一群狱卒涌进来,打开牢门,送来一顿丰盛的酒菜。
“长休饭,奈何桥上念家乡;永别酒,望乡台上别回头……”
一个年老狱卒突然唱道,声音里透着一股阴森鬼气,好像招魂一样,令囚犯们不寒而栗。
虽然实在没胃口,但宋江还是含泪吃了两大碗——黄泉路上不能做饿死鬼啊!
等他吃完后,狱卒们掏出绳索,将他捆扎起来,绑得像粽子一样。
然后用胶水刷了头发,将乱发在头顶扎紧束起,歪在一侧,露出真容,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很精神。
狱卒们又将一朵红绫子纸花插在他鬓边,纷纷道喜,正所谓红白喜事,丧事当做喜事办。
这一番操作,仪式感很强,更增添了死亡的恐惧。
狐死兔悲,物伤其类。
李应和杜兴看得心里发凉,汗毛竖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切妥当,狱卒们推拥着宋江来到青面圣者神案前,上了一炷香后,出了大牢,前往东门菜市口。
大街两旁都是围观百姓,指指点点,人群里不时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惊叹。倒是没有出现老百姓扔鸡蛋菜叶的事情,毕竟鸡蛋很珍贵,平时家里都舍不得吃,那舍得用来砸人,要是砸到差官衙役更是自找麻烦。
如果是在江州或者青州,恐怕又是一种情形,宋江在这两地欠下许多血债,百姓恨之入骨。
宋江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一双脚就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菜市口。
两名狱卒伸手往宋江肩膀一按,还没有用力,他就顺势跪下了。
秋日的阳光依然炙热,宋江却觉得浑身冰凉,茫然抬头向四周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人头,和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
人群的议论声嗡嗡作响,他的耳里充斥着嗡鸣声,什么也听不到,就如他那一片空白的大脑,唯有无边的冰冷恐惧。
……
刑场边上有几座酒楼,其中一家二楼靠窗的桌子边,坐着四个气度不凡的男人——祝龙、栾廷玉、秦明、石秀。
其他几张桌子都是空着的,因为整个二楼被祝龙包场了。
“想宋江也是个人物,竟落得如此下场!”栾廷玉颇有感慨。
“哼哼!罪有应得!”秦明冷笑道,看到仇人如此下场,他十分快意。
石秀面色凝重,他曾经当过宋江的小弟,关系尚可。如今看着他赴刑场斩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为李应、杜兴在东平府监狱里上下打点时,也没忘记宋江,所以宋江在大牢里天天有酒有肉,也算他尽了一份心意。
祝龙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宋江身上,而是看向监斩台下一个身材颇高的红脸大汉。
那人有一尺美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手持青龙偃月刀!
石秀注意到祝龙的目光,解释道:“那人是新任东平府都监——‘大刀’关胜。据说是武圣关羽之后,熟读兵书,深通武艺,不是等闲之辈!”
祝龙点点头,没有做声。
关胜的外貌这么有特点,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居高临下,刑场的官兵布置尽收眼底,一目了然。
他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他要劫法场的话,难度是很大的。
首先关胜用马车环绕一圈,将围观百姓隔在外面,圈内有五排官兵,手执长矛
四周的胡同小巷都被堵死,只留下几条主要大道,入口处,都有兵丁把守,检查入场百姓是否携带有兵器。
其他重要的位置,都有官兵把守,十分森严。
祝龙暗暗赞叹,关胜还是很有本事的。
他的目光移动,看见了监斩台上的董平,只见他身穿银霜铁铠,外罩青色麒麟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