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影被护卫挡,动作凌厉而迅疾,如冰锋寒刃,不留丝毫余地。
李世民背对着我站在案桌前,黑漆菱纹烛台上燃了手臂粗的蜡烛,强烈的日光从悬起的窗牗处洒进来,相衬之下,那抹莹莹弱弱的光晕倒成了可有可无。
看着桌上凌乱交叠的纸笺,心想该是未来得及熄灭吧。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到我脸上,疏离漠然,竟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被他看的心底发毛,即将脱口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倏然间,他却笑了,一如往常的舒雅雍容:“回来了,去哪儿了?”
我勉强回应了一个微笑,却觉那愈加弥重的压迫感驱之不散,反积成乌云,悬绕在头顶,迫得我连抬头也不敢。“夕颜邀我去清露寺上香……”
被他生生打断,但见英朗剑眉微微一挑,唇间仍挂着清清冷冷的笑意:“哦?你们见了清露寺哪位大师,听他宣讲了哪册佛法?”
我骤然语噎,抬头看他时尚未完全掩饰住眼底那抹茫然之色。他却好似全然不在意般地挑起我的下颌,似在观赏我的惊惶,悠然道:“我总是想相信你,可你却总是这么笨,连一个谎话都不会编。”
“我没有说谎,我确实是和夕颜一起去得,我……”我忍受着下颌愈加沉重的力道,试图辩解,却不得不止言,堂叔曾千叮咛万嘱咐我不得有半句纰漏。他的谨慎,那苍老面容里的浓重担忧,让我如芒在背,怎么也说不下去。
任命般的叹息:“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沮丧地垂下头,清凉的嗓音响在头顶:“没关系,瑶儿。今天的事情你说不清没关系,只要你能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了。”目光所及,他如凌风卷残云般挥袖从桌上撷起几页宣纸,递到我跟前。“这是你写得吧?”
﹡﹍﹍﹍﹡
旁侧绣红的纱幔被微风扬起,金线簪成的细纹在日光里缓慢游走。看清了上面的字迹,我竟禁不住后退了几步,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气势凌人地瞥过来。在伪造那封导致唐军几乎全军覆没的书信时,我曾花费大力气来模仿李世民的笔迹,那个时候我将璃影赶走了,所有的纸笺都交给思雨,让她拿出去烧了……
我摇头,却觉全身无可抑制的疲软无力,终究将攀在他胳膊上的那双手颓然地拿下来。
他冷眼看着我的反应,星眸里的最后一丝芒泽也终于熄灭:“放弃了?杨忆瑶,你又放弃了?我总是在想,哪怕你是在骗我,但可不可以稍微有些留恋,不要总是将我放弃得那么干脆。”
我心底那苟延残喘着的最后一丝余烬也随着他眼眸里那抹明光的熄灭而化作烟雾。从未有过的冷静,至少在这一刻我终于可以再无顾忌地将自己摆在与他平等的位置,潋滟的笑容在他漆黑的眸中绽放,我恬然地反问,如初遇时那般纯妍明媚:“有用吗?”
他一愣,嘲讽似的瞥了瞥嘴:“没用,但,至少可以让我少恨你一点。”
眼前疾风扫过,他重新转了身,已不愿再看我一眼。说了声:“出来。”屏风后绕出来两个人,思雨唯唯诺诺地跟在宇文士及身后,像是受了惊吓的鸟雀,失措地将自己蜷缩在臂弯中。我在嘴角处牵出一丝冷笑,什钵苾,这次算你狠,你最好祈求着李世民能整死我,不然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以牙还牙。
﹡﹍﹍﹍﹡
“奴婢不敢说谎,夫……夫人让奴婢将那些东西拿出去烧了,可管事的婶婶早先吩咐奴婢……”她胆怯地抬头掠了我一眼,恓惶的表情之下眼睛却澄澈冷精若窗外寒冰,“说隋炀帝的女儿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准是来祸害咱们王府的,让我仔细留意着。奴婢不识字,今天宇文大人手里拿着那封信,说是刘大人的遗物,奴婢只是瞧着眼熟,就拿了这些没敢烧的墨宝出来对照,看着像是一个人写得。”
我慢悠悠地看了宇文士及一眼,最终将视线停留在李世民身上,缓缓道:“事情再明了不过,殿下还想从臣妾这里知道些什么吗?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尾音尚未落下,他已似箭矢般冲到我跟前,胸腔起伏如浪,显然是被我气得不轻。面容上是瑰丽而残忍的笑,“你很得意是不是,演戏演得如此成功,也真是难为你了,忆瑶公主。”
我迎上他垂落的视线,笑纹隽染的颜色并不逊于他:“世民,你没有跟我演过戏吗?只不过这一次,我棋高一着。”
他微微惊诧,随后是更为浓烈的恨意,几乎咬牙切齿道:“原来你早就想起来了!”
我们彼此针锋相对毫不相让时,门十分突兀地被推开,一个与李世民年纪相仿的男子走进来,到他跟前说道:“按照殿下的吩咐,一切顺利。”
刹那间李世民杀气尽敛,横飞的怒气被一抹微妙而残忍的笑容所取代,似有丘壑尽在胸间,吩咐道:“无忌,将他带进来。”
﹡﹍﹍﹍﹡
晨曦渐散,几缕光束自门外飘进来,灰芒蒙笼其上,云兴起,霞蔚绝,天沉。与我而言,这座房间眼下更像是个坟茔,黑暗而哀绝。我倒宁愿它是个坟墓,将使一切埋葬终结在这里,而无需再面对些什么。
然而上天从未厚待过我,非得将一切重新演过。
在看到我虚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色时,萧笙阴芒的脸色瞬间超光逾影的明亮起来,这样的表情像孤行已久的剑客终于遇见了期待的敌人般,激动而毫无畏惧。
我习惯地揉了揉脑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