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知道自己留不下了,此时此刻更是无比确定——非但留不下,恐怕还不只被撵走那么简单。但是她走了之后,太太怎么办,就让剩下的那些废物伺候吗,连门都守不住的废物?
电光火石间她念头飞闪,而程氏却相反,一时间别说念头,似乎连五官六感都失去了,整个人成了一个木桩子,保持着从椅上惊起又没有站直的屈身姿态,呆呆盯着房门。
内室的门平日都是开着的,只有一道软帘隔断,刹那间软帘被人愤怒掀开,大步跨过门槛而入的,正是一身深蓝家常道袍的姜骅。
姜骅修身养性多年,在家里向来温和脸孔示人,对最低微的下人也不会轻易给脸色。但此刻,他的脸却是铁青的。
过门这么多年,程氏从来没有见过丈夫这般颜色。她甚至以为丈夫没有脾气,却在此时明白,她彻底错了。
俗话说,金刚怒目不如菩萨低眉。正因为姜骅平日极少生气,所以现在的模样,给程氏主仆带来的震撼更深。
“老爷!老爷您大概是误会了,方才奴婢在和太太开玩笑,您可……”灵芝膝行过去颤巍巍辩解,却在离姜骅衣角半尺之处被他盛怒的两个字吓退。
“滚开。”他说。
不是大吼,声音甚至很低,但温文尔雅的人突然说出“滚”这种字眼,再配上那般面色,灵芝便是再会应变、再有千般言语解释,也吐不出半个字了。她像虫豸一样匍匐着小心翼翼退开,尽量让自己不引起注意,恨不得立刻钻入地下,免得在这里成为点燃老爷怒火的引线。
她唯有祈祷了。
祈祷老爷能给太太留点面子。
程氏看着丈夫一步步靠近,口舌发干,无法言语。而姜骅看着程氏以那样奇怪的姿态僵立着,浑然不似平日仪态,眼底的失望和恼火更是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来。
“原来,在我背后你们是这样议论阿萝的,这样算计她,和她耍心计,她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值得你们防备算计的?老太太生气又是怎么回事?贤妻良母,孝顺儿媳……”
姜骅怒极而笑,“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这么些年,这么些年真难为你,装得累不累?”
他走到程氏面前,俯视她,沉痛地。
灵芝是一声也不敢出了,焦急地望着主子,期盼主子申辩解释。可程氏却在木偶一般的僵立后,软软滑到了椅子上,在丈夫凌厉地逼视下抬不起头来,半分仪态也没有了,哪里还是平日里进退有度的主母呢?
姜骅连接逼问了几句,程氏却一直没有出声。起先是呆呆的,后来看上去明明恢复了神智,可她依然没说话,就保持着无骨的坐姿任由姜骅质问。
最终姜骅冷笑两声,拂袖而去,离开时把外间房门摔得山响。
巨大的响声把下房里避事的仆婢们惊得不轻,面面相觑之后,更加不敢出门了。
而院门口和房门口守门的丫鬟们,则一溜排开跪在廊下,战战兢兢等待自己未知的命运。
到了掌灯时分,府里其他人兴许要对太太的闭门表示惊讶和疑惑,但姜老夫人和姜照两处,却由各自的渠道获悉了程氏院中发生的事情。
姜照立刻去见祖母。
发生这样的事她很意外,不得不早些和祖母聊一聊。而且比起这个,她更担心祖母的身体,怕老人家劳神太过。
“见着你爹了吗?”一进屋,姜照就被祖母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