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通话,逻辑清晰,有理有据,姜照听得暗暗点头。不管洪九娘真心里是否是这样想的,可她能乍进侯府就说出这种话,显然不是平凡普通的妇人。姜照早就觉得洪九娘谈吐较好,这次更是领略了。
“洪娘子幼时读过书吧?”
“是。家里没败落的时候……认过一些字。”
她所说的败落就是父亲贪污问斩,抄家流放的事情了。当年她父亲官至知府,平日手底下不干净,不巧正好撞在朝廷整顿吏治的刀口上,成了贪腐的典型之一,家产抄没,问罪斩首,家下人等男丁流放,妇孺发卖。洪九娘从官家小姐一下子成为罪奴贱民,天地翻覆可想而知,能跟着姜驷做外室安然度日,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姜照见她说起幼年事颇为伤感,宽言道:“前尘往事还是不要多想了,徒惹烦恼。你既读过书,该比寻常人更明白善恶轮回的道理。姜驷那等人早晚会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离开他,正是你自己所说的塞翁失马,一时辛苦些,长久总有福报。他给你的那些财产暂时在我这里放着,我也不会拿它去奢靡胡用,等以后日子久了,你若还愿意在侯府住着,自然会明白这些钱都用到哪里。姜驷的钱都是民脂民膏搜刮来的,他取于民,我用于民,算是给姜家宗族消弭一些罪孽。只是现在我却不能告诉你用处,你住在我家,吃用都短不了你的,安心度日就是,有我家存在一日,就有你和儿子吃用一日,他若要读书进学,跟着我弟弟们一起即可。”
因则这次的当街哭诉是自己安排的,为的就是敲打警戒姜驷,但洪九娘冒的是现身之后的生命危险,为免她心中生出太多怨恨,姜照才多说了许多话与她,不求全然宽解,能消解多少怨气就算多少。
洪九娘闻言竟挂了几分喜色在脸:“四小姐说的是真的吗?我家孩子……真能和侯府的小少爷们一起念书?”
“当然能。”
“可,府里老爷夫人会答应吗……”
“这个我来担待,你若愿意,必不让你失望就是。我爹和太太都是善心人,你无需顾虑太多。”
洪九娘拉着儿子就跪下了,“多谢四小姐!您不知道,我平日最最担心的就是孩子进学之事,姜侍郎他远在京城常年不露面,眼看着孩子到了蒙学之年却找不到好学堂,姜家宗学肯定进不得,外头学堂优劣我又不知道,更没法以尴尬身份送孩子去上学,只能自己在家教他认几个字。他资质普通,我更不是当师父的料,眼看着他一日日长大,愁得我每每夜里难以入眠。四小姐若能解了这个难题,真是帮了我大忙!您放心,我知道分寸,如果他能跟着少爷们念书识字,也绝对是以伴读小厮的身份,绝不会僭越半分。”
说着,就让儿子给姜照磕头道谢。
姜照倒没想到她这种反应,偏身避过礼,让她们起来,“些许小事,不值你这样。你既愿意,等安顿住下了,孩子随时可以跟我弟弟念书。他们多个人多个伴,小厮伴读的话就不必提了,让他们朋友论交。”
“多谢四小姐,多谢四小姐!”
姜照隔着纱窗看看,婆子们搬东西热火朝天,手脚很快,已经搬完了七七八八。领头的嬷嬷见搬完了典籍卷册,又指挥着大伙搬贵重东西,似乎是怕被不知底细的女人顺手牵羊。姜照感到好笑,随她去了。
“你既住进来,以前用的丫环婆子也可遣退了,回头我会叫人给她们安置银子,放她们回乡。这里我另派人来照顾你们起居,你只像使唤从前的人一样便是。”
交待几句,蒋三郎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候在院门外头随时听令。姜照便告辞离开,回去找了杜嬷嬷,让她派妥当人往出送信。
信是送到吴长明以前留下的地址的,姜照跟他借人护卫洪九娘。蒋三郎在寻常武夫里头身手算是顶尖的,自然能对付普通蟊贼,但若有高手前来,恐怕他会有闪失。既然和吴长明有了交易往来,姜照自然要用他。
回信很快到了,是送信人带回的口信,杜嬷嬷如实禀报,“那边接信的人说,‘我们爷本是跟你借人,你的人还没送到,反而先要借我们的去,这买卖做得真不划算。不过我们爷说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武者义举,既然你这边有难,咱们自当支援,请放心,今晚人就到。’”
转述完之后杜嬷嬷嘟囔道:“真是太狂傲了,太不知深浅。姑娘,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能信任吗?”
姜照笑道:“这个人自有他狂傲的资本。可不可信暂且不论,他答应下来的事总会做到,这下我也放心了。”
稍后姜骅知道了女儿的安排,表示肯定,“先前我也想着要着人好好看护洪氏母子。她们既然现身,姜驷那边谈判不成,说不定以他的心性会想歪门邪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接了她进府,就不能让她有所闪失。你安排得很好,住在红芍轩方便,蒋师傅那边也很稳妥。”
姜照已经悄悄把洪氏来府是她授意的事告诉了父亲,姜骅起初惊愕之后现下已经坦然了,明白女儿这招虽险了些,但若走得好成效将会显著,起码日后不用担心后街夜里起火这样的事。与其防不胜防,不如一劳永逸。待看到女儿把善后都做得周全,就更加放心了。
私下里和老太太聊天的时候便说,“阿萝年纪小,可行事虑事已经颇有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