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祖孙两人
山道弯弯,斗折蛇行,向山腹而去,一老一少结伴而行。
老者走在前头,身体轻度佝偻,左手随意背于后腰,右手杵一根乌黑发亮高出他本人一尺有余的木杖,一步一摇,一步一晃,“蠹—”“蠹—”木杖敲击山石地面发出的声响始终和左脚落地的节奏保持一致,就像木杖原本是身体一部分。
少年跟在后边,没有亦步亦趋地好生走路,连蹦带跳,东跑西蹿。有时候跑到路边拔一根根茅草嫩尖,放在嘴里咀嚼,咂出淡淡的甜味,嘴角泛出浓酽的绿汁;有时候冲到爷爷前面,轰赶停在路中间觅食的鸡群,看着鸡群拍打翅膀仓皇逃窜,乐得咯咯直笑。
“小山,别闹,跟上。”老者声音沧桑,不乏慈爱。老者不紧不慢迈着步子,眼睛盯着路面,虽没看少年一眼,却对少年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胸。
“好的,爷爷。”少年声音稚嫩清脆。少年紧跑两步,跟上爷爷,伸出小手拉住爷爷的左手,与爷爷并行。爷爷手掌粗糙,有力,拥有掌握一切的能力。
一座村子坐落山脚,百十户人家的农舍像山石一样随意散落在山脚小片平缓地带。农舍均为土木结构,一家一户由正房、侧房、柴房、围墙组成一个个小小院落。房顶以草覆盖,在雨水、阳光的交替作用下变得灰暗发黑,一蓬蓬野草找到栖身之所,长出尺许高。
蛇一样的山路,从山下更远的地方爬行而来,在村里分出一股股岔路,伸向各个家庭门口,像网一样将松散的村落编织成一个整体,然后再随着山势转出村子,伸向重重叠叠、烟雾缭绕的山区。
小山和爷爷走到村子中间的丁字路口,眼睛看向一边耸立在一片槐树林边的一块高大青色石块,“流云寨”三个描红大字深陷石中,刀劈斧削般硬朗、飘逸。前几年,小山经常跟着爷爷来这里,看爷爷用一支粗壮的毛笔,醮上红漆,一笔一划地描红漆暗淡了许多的笔划。小山子看着爷爷的描抹动作,仿佛在进行着某种仪式一样细心、虔诚。
“爷爷,今天人多吗?”小山抬头迎向爷爷的脸,爷爷的脸黑红,因常年晒太阳像涂着一层油彩浮动着光。
爷爷低头看看小山,语义深长地说道:“对我们来说,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该来的都得来!”像是回复小山,又像是自言自语。
拐过槐树林,一座石头建筑依山而建,一老一少向其走去。石基、石墙、石廊、石柱、石顶,石头建筑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浑然天成。流云寨大多数人都姓左,还有少数的王、李姓氏。石头建筑是左氏宗族祠堂--祭祀祖先、村民议事的地方。这也是全村唯一一座石头房屋,比普通农舍高大宽敞了三四倍,隐于在树林和山后,显得尤为神秘。
祠堂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人,大人小孩几乎各占一半,显然也是跟小山和爷爷一样,一位大人带着一位小孩来到这里。大人分成若干群,聚在一起说话。和小山年纪相符的男孩女孩像一群野蜂忽东忽西地在空场四周奔跑,正在从事山里孩子喜欢的追逐游戏。
“左村长,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硬朗!”一位年纪七十上下,与小山爷爷相符的老人合掌向流云寨村长致意。“托福!姚村长风采依旧,气势不减当年。”流云寨村长左元泰向桃花坪村长姚向天回礼,双手抱着木杖。
“左村长好,我黑龙湾一行人等前来叨扰,请多多关照。”一位年若五旬的粗衣壮汉,让开道路,向左村长行礼。左元泰停下脚,站在壮汉前面,上下打量着他,合掌问道:“这位朋友,不知如何称呼?”随后一脸疑惑地扫视人群一圈后又追问一句,“此等重要时刻,黑龙湾的陈大龙村长怎么耽搁没来?”
壮汉毕恭毕敬地回礼,答道:“左村长,下在陈家旺,陈大龙之子。家父年事已高,已于上月仙逝。”左元泰闻言吃了一惊,“啊!”失声叫了出来,嘴巴大张,稍后又慢慢合上,恢复常态,伸手拍拍陈家旺胳膊,感慨地说:“山乡闭塞,多年不曾走动,闻悉老友音讯,竟然驾鹤西去。世事变迁,真是让人猝不及防!”陈家旺赶忙向左元泰说道:“家父弥留之日,曾嘱咐我,有事不决可向左村长讨教商量。”“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说好说。”左元泰带着小山越过众人走向宗祠大门。分散的人群和奔跑的孩子,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聚集于宗祠门前。
左氏宗祠灰褐色木门紧闭,门前两根高大的石柱支撑着宽敞的门廊。廊檐下站着一人。此人三十多岁,背手而立,面向众人,眉目清秀,身姿挺拔,一身青色白纹长袍,与聚集于此的村民们粗布衣着相比,显得格外潇洒、华丽、高贵。在其左胸,缀着一块盾形徽章,红色边框环抱着位于中央的周易八卦图。
“陈法师,有劳了!”左元泰冲着廊檐下青衣人一合掌,开口说道,“现在可以开始么?”
陈法师合掌回礼,沉声问道:“左村长,人都到齐了?”
左元泰答道:“流云寨、桃花坪、黑龙湾三个村的适龄孩童都在这里了,由村长们亲自护送过来。”左元泰站在人群最前列,扭头向左右看了看,像是再一次确认应到人数。
陈法师点点头,对着人群说道:“现在,孩童都到最前面来,按大小个头从左至右站成一列。”
人群骚动起来,大人侧开身子让开一条道,孩童从人缝间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