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灯暗,周家的二奶奶高氏才带着一身疲惫从修裕堂,回到二房现在住的浣香院。
修裕堂里,周夫人听到高氏回报的消息先是怒气大发,不管不顾地砸了一地的瓷器,再接着老人家哭得昏天黑地,让一直强撑着的高氏恨不得也厚点脸皮干脆倒在地上,也学闵氏病遁了。
可等高氏一进浣香院,三进院子里内外传来的隐隐笑语,香风送暖,却让她本就头疼的脑袋,快要炸了开来。
周家祖宅套叠环扣的十六个院落中,浣香院占地最大,搁在外面,也能自成一家,还得是有些家财的富商们才能置办下来的。这大院子给了周夫人嫡出的二房住着,非关重视,而是因为现今二房是周家人口最多的一房。
“奶奶!孙姨娘几个带着忱哥儿他们来给你请安了!”
一口定神的茶汤才刚端在了高氏的手上,新近提拔上来的大丫鬟玉露,就低声地通报着院里的一群莺莺燕燕已闻风而来。
高氏的唇边挂上一丝冷笑,手中的茶盖往碗上一扣,淡声吩咐,道:“我累了,让她们都回吧!”
从楚州长史任上回到霍城为祖母守孝的周柏,带回了三妾二子四女,还有通房数个。二房一下子多出来的人口,让已长期习惯母子二人相守的高氏,很不适应。
听着门外一阵儿乱糟糟的孩子哭叫声渐渐地远了,高氏低下头,轻声地问向身边的儿子,“慎儿,娘也带你去霍山,跟曼云妹妹一道酌吗?”。那些也叫着她母亲的孝子,她实在无心力应付。不会薄待,但也欠奉慈母心意,所以更想着一走了之。
“还有五婶刚生的小弟弟!”,周慎的小脸,一下子笑开了花。
“对,还有小弟弟!”,高氏轻叹着,将儿子拥在了怀里。杜氏初生婴儿的特异眸色,她亲见之初,很是骇着了。
象那样的怪孩子将来可怎么过呀?轻声哄着儿子睡下的高氏。蹙紧了双眉,愁!
“娘子!慎哥儿睡下了?”,周柏醇厚的声音温柔又突兀地在高氏的耳边响了起来。
“啊!夫君。您来了。”,高氏缓缓地抬起了头,一丝讶异很快地转成了平静,无波无澜。
现年三十七岁的周柏正处在男人的上好年纪,原本他就择了周显夫妻两人面相的好处长着。姿容俊朗,又兼保养得宜,更显得气度不凡。
此刻,他刻意放低了姿态,温言相对,若换了别的妾室早就已笑脸相迎。喜不自胜,可高氏一如从前的平板面孔,让周柏立觉不耐烦再撑着了。
“娘子!”。周柏坐在了高氏身边,轻声问道:“我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五弟的那个孩子有些不妥?”
高氏愣了,轻声道:“还好!弟妹生得顺当,孩子也挺好的。”。
丈夫从回到霍城后。这还是第一次进到内院上房,显然。他的心思并不是在叙夫妻情,虽不知目的,但高氏还是小心应付,不肯露半点口风。
夫妻俩寡淡无味地说了半柱香功夫,周柏悻悻地离了上房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又摸进了孙姨娘的房里。
这一位孙姨娘也是跟在周柏身边的老人了,养着周柏的庶长子和两个孪生女儿,很是得宠,跟着周柏在楚州任上,也一直主持内帷事务。
“本来,我非承重孙,论理为祖母守孝也用不着辞了官回乡。奈何,爹爹上表谢恩,弄得朝野上下沸沸扬扬,我若不回来,被人在身后戳都要戳死。本想着让高氏到半山别院探探爹爹的意思,为起复做个准备,可偏遇上那女人就是个木头!”
“二爷,您可别这么说!咱们奶奶只是擅长守拙罢了!”,孙姨娘媚眼飞挑,柔香的手儿捏上了周柏的肩,笑语殷殷,道:“现而今,周家这么一退下来,论起姻亲,除了保宁侯谢府,五奶奶的家中最是显赫,何况,死去的五爷还是有个天大的功劳在身上……”
“五弟倒是可惜了……那个孩子真是个蓝眼睛?”
“应是错不了,夫人房里递出的消息,错不了。”,孙姨娘压了声,掩住了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
“可恨那死女人连我也瞒着!”,提到高氏,周柏狞色上脸,咬牙切齿。
“也不知奶奶是为了什么?就连她们留在丰津的事,也半点口风不露。
二爷,妾身可是帮您打听了,原本跟在奶奶身边留在丰津的那个大丫鬟明霞原是泽亭庄头刘老七家的二姑娘,一回霍城,就被奶奶打发回家了,说是她家给她说了亲事,要备嫁的。”
“泽亭?赶明儿,我就去泽亭走一趟……其实,若是把杜氏生了个小妖孽的事撕扯开来,由得长房去闹,咱们再做人情,倒也不错。只是,爹爹现在就在半山,依着他对五房的偏心,估计是要把那小妖物藏着护起来了。”
“就算老爷有心护着,不还有族里……”
一个响亮的亲吻贴在了孙姨娘的粉面上,接着一阵儿窸窸窣窣的声响,更是让她面红耳赤。待送着周柏出了门,往外院去,浓浓的潮红还未从孙姨娘的脸上消去。
“谁知又便宜了前院哪只偷腥的猫儿?”,孙姨娘的嘴角勾起了讽意,气恼地摔下了帘子。
世家大族讲着规矩,男丁守孝,自然不能留在后院,妻妾都得守着分寸,防备着闹出事儿来。可是前院里伺候的那些没名没份的丫鬟小子,却是可以不禁的,因为那些,不过是个解闷的物什儿。
说到底,还是儿女才是根本的。孙姨娘渐将绮思消了,移着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