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德二人离开育生堂,径直找到一家当铺,把两个金字典当出去,得了八百块大洋,匆匆赶回家里,便轻易不再出门上街。
秋天里,从外面传来不好的消息,说南京已经失守,日本人在南京屠城,杀了城中几十万人,眼下正沿江往武汉这边打过来,中央政府已经搬迁到武汉,武汉街上挤满了难民。
过了几日,又传来消息说,武汉也眼看守不住了,中央政府正在迁往重庆。小柳红听到消息,当即告诉世德,“收拾一下,咱也走吧。”
“到哪儿?”世德问。
“入川。”小柳红说,“中央政府都要入川了,就是说,武汉一准是守不住了,趁着日本人还没打过来,咱们早点动身,兴许能顺利一些。一旦兵临城下,到了那时,恐怕想走都来不及了。”
世德听过,心里有些发慌,带上钱到码头买船票去了。到了码头,才知道,码头已经关闭了,江上的大小船只,已被政府征用,正在往四川搬运物资。从水上入川,已不可能。
“走陆路吧。”回家后,世德说。
“怎么走?”小柳红问。
“在码头上,我听说从武汉向外逃难的人,都取道襄阳,经汉中,走山路进川。咱们又没什么家当,轻手利脚的,跟着大伙儿走,不会太难的。”世德和小柳红商议。
“那就这样吧,你去雇辆马车,看能不能选些好道儿走,先拉咱们一程,要不,这几千里的山路走下,也够咱们受的,我怕吃不消。”小柳红说。
“行。”世德说,“不过,咱得先到成衣铺,置办一套衣服。”
“为什么?”小柳红问。
“你想啊,咱们一路上要走几千里的山路,穿着现在这身衣服,哪里像逃难的?倒像是走亲戚,一路上,什么样的人都会遇上,这身衣服太扎眼。再说,你那高跟鞋,走路也不得劲儿,得换双布鞋才成。”世德说。
“成,走吧。”小柳红说完,起身就走。
二人到了街上,见往日的繁荣,已被恐怖取代了,大街上的市民,都像刚从洞穴里爬出的老鼠,目光惊悸地渴望逃到安全的所在;商行里冷冷清清,已没有往常那种热闹。到了成衣店,世德二人随便选取了两套家织布衣服,付了钱,匆匆回去了。
回到家里,二人脱了绸缎装,换上了刚买回的家织布衣新装,彼此看着,都觉着别扭,甚至有些滑稽。
“这衣服别扔了,”小柳红把刚换下的旗袍叠好,和世德商量,“我有些舍不得。”
“成,”世德说,“你把它包好,我背着,还有你那双高跟鞋。另外,你最好把首饰也摘下,放进挎包里,和衣服一起打包。”世德想了想,又说,“噢,对了,我还要上一趟街,买一个褡裢回来,好用来装东西。”说着,抬脚出了门。
小柳红照世德吩咐的,把刚从身上换下的衣服叠整齐,打成一个包裹,用手拎了拎,觉得不算太沉,世德背得动,才放下心来,回身朝房间的角落里看了看,见没有落下什么要紧的东西,才坐在床边,等世德回来。
过了一会儿,世德肩挎褡裢回来,见褡裢的前后兜里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小柳红觉着有些奇怪,指着褡裢问,“这是什么?”
“吃的。”世德喜滋滋地说。
“你把一路上吃的东西,都带足了?”小柳红有些夸张地说。
“哪里够?”世德说,“这只是些耐存放的东西,防备万一。”
“有必要吗?”小柳红有些不以为然。
“当然有,”世德说得相当肯定,“你忘了,在来武汉的船上,把咱俩饿成啥样啦?”世德边说,边把褡裢前兜里的东西取出,摆到床上,将八百大洋装进兜底,剩余的零钱,揣进衣兜,留着路上使用方便;随后又把床上的那堆吃的,一样一样的重新塞进褡裢里。装完最后一包食物,世德把褡裢的口带系好,挎在肩上,用手拍了拍褡裢,望着小柳红说,“走吧!”
“这包东西,我背着吧。”小柳红趟怠
“哪里用得着你,”世德一把夺过,提在手里,“你只消跟上我就行。”
二人出了门,沿街行了一程,才雇上一辆马车,和车夫谈妥价钱,上车往襄阳那边去了。
一路上尽是逃亡的难民,多是推着独轮车,车上装着全部家当,女人孩子坐在行装的上边,男人在车把上系一条粗绳子,将绳子搭在肩上,手握车把,用力向前推着;也有人家的人多,老人坐在车上,年轻的女人,在车前拴一根绳子,帮丈夫拉车。独轮车发出吱吱声响,老远处就能听见。
栈,已挤满了人。世德和小柳红只能风餐露宿,行了几日,到了襄阳。战争的消息,显然已传到了襄阳,襄阳城里的人也惶惶着,张罗着逃难。车夫坚持不再远行了,催着世德赶快结帐,说是着急回家看看。世德只好给车夫付了钱,在襄阳另雇车马。新雇的车夫,听说要去汉中,再去四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绝不可能,“从这里赛道,到汉中,多是山路,马车一准不行。你要是不怕路远,可绕道南阳,从南阳入关中,经关中才能到汉中,那路途,可就远了,”车夫立着马鞭说,“再说了,就是到了汉中,要到四川,全是山路,马车也一准不行。”
“那么,从这里绕道南阳去汉中,得多长时间?”世德问。
车夫眨巴一会儿眼睛,说,“没有个把月,恐怕不行。”
想想小柳红是娇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