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兰舟闻言大为不解,暗道:“我与这老翁素未谋面,他怎会如此深恨于我?”朱权见状亦大奇道:“菊翁,你认得这后生么?”那老翁咬牙切齿道:“这黄毛小子乳臭未干,我又怎能识得?不过老仆和他师父仇深似海,有生之年未必能报,先拿徒弟开刀也好。”
朱权变色道:“你跟思过先生之间有甚过节?”那老翁惨笑道:“老仆跟顾东关之间的恩怨,岂是‘过节’二字所能尽言?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朱权道:“凡入我王府者,本王都派人查过你们的底细。阁下是鳌山派耆宿,论辈分尚是掌门人灵石道长的师叔,因与师门不和孤身流落江湖。承蒙尊驾不弃,甘愿委身王府充当仆役,实是委屈老先生了。”
那老翁笑道:“王爷说哪里话。老仆得尊上委以炊灶烹茶之任,此天下第一风雅事也,心下实存感激。王爷可知老仆在武林中的名号?”朱权道:“老先生法号长空,因尊驾轻功了得,江湖上还有个外号唤作‘长空一雁’。阁下进了王府之后,众人便只唤你‘菊翁’,以增茶事清致。”那老翁点头道:“不错,老夫正是鳌山派长空道人。我还有个俗家名字姓邢,双名一雁。”
在场诸人闻听此言无不大惊失色,施和浦道:“甚么?你是‘百爪玄蜈’邢一雁?你……你不是早就死了么?”那老翁笑道:“嘿嘿,四十年前横行江湖的大盗邢一雁竟仍活在世上,诸位没想到罢?”
朱权皱眉道:“鳌山派虽属道门一脉,门下却是俗家弟子居多,灵石道人的师父宿双雄便未出家。阁下明明是宿双雄的师弟长空道长,又怎会是那恶名昭著的江洋大盗邢一雁?”那老翁恨恨地道:“鳌山派虽非名门大派,门下出了邢某这等人,又是甚么光彩之事?阖教上下自然不愿对外声张。不过长空道人就是邢一雁,邢一雁就是长空,如假包换。”
景兰舟暗暗吃惊,心道:“邢一雁居然没死?师父亲口说当年苦追他到贵州铜仁县江边的铜崖山,以重手将其震死在江滩,以师父的功力,对方怎能逃得性命?”
邢一雁瞧出他脸上困惑,冷笑道:“顾东关说他已亲手将我打死了,是不是?可惜我‘百爪玄蜈’命不该绝,鬼门关里转了一遭,阎王爷却不肯收容,将我送了回来。今日天可怜见,教我在这儿撞见大仇人的徒弟!”
施和浦忽道:“在下听闻那大盗邢一雁乃是中等身材,似与阁下体貌不符。”邢一雁怒道:“当年我在贵州被顾东关一掌击断脊柱,虽然保住了性命,却落得终身残疾,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几十年来受尽苦楚。”望着景兰舟恶狠狠地道:“你小子尽管一百个放心,邢某若不慢慢炮制得你后悔生到这世上,老子转跟你姓。”
朱权忽道:“菊翁,哦,该当称邢先生才是,阁下隐瞒身分入我王府二十余年,不知有何用意?”邢一雁冷笑道:“老夫自知一生作恶太多,当年思过先生要出手将我除去,本也无话可说;天幸邢某逃得一条性命,只是天下虽大,哪还有我容身之处?但凡武林中有一人得知我命尚存,顾东关决计放我不过,老夫思前想后,惟有投靠王爷一条道路可行。”
朱权叹道:“邢先生既是有心归隐,何不坚志琴书茶韵,与本王一齐终老田园,岂不美哉?今日你为争一时之气自曝身分,往后又当如何?”邢一雁笑道:“只要你们几位不说出去,又有谁知道老夫便是‘百爪玄蜈’?”朱权缓缓道:“你要杀我们众人灭口?”邢一雁叹道:“王爷向来待邢某不薄,我这也叫无计可施。”
朱权叹息一声,道:“本王年近古稀,死生之事本也不大放在心上,可惜死在一个烹茶杂役手里,固非我之所愿。”忽向邢一雁身后道:“鸣声,速将此人拿下。”邢一雁闻言大惊,回头一望,身后却空荡荡地并无一人。他心知不妙,转身瞧朱权时,只见朱权凳下方砖陡然翻转,竟是块极大的活板,转眼间连人带凳没入地下不见踪影。
邢一雁忙飞身抢入亭中,只见地上石砖铺得严丝合缝,摸了半晌也不知方才宁王触动了甚么机关,正自又惊又怒之际,忽听后背风响,竟是虞时照自后一掌袭来,疾忙回身与之对了一掌。只听“啪”的一声,虞时照立在原地,邢一雁矮小的身子却径直飞出石亭,重重摔在池边。只见他嘴角缓缓流下一丝鲜血,爬起身狞笑道:“中了五蟆七烟粉仍能运功发掌,虞先生果然是大国手,了不起,了不起!”
原来适才朱权等人同邢一雁交谈之时,虞时照始终一言不发,暗中将残留的一点真气积蓄丹田,只待瞧准时机奋力一击,不料邢一雁反应极快,竟未能暗算成功。二人双掌相交之下,看来虽是虞时照占了上风,但他已将仅存的少许内力消耗殆尽,此刻浑身绵软无力,便是个孩童也能将其一指戳倒;邢一雁虽被震开受伤,一时并无大碍。骆景二人及施和浦内力不及虞时照深厚,中毒之后功力尽散,难以像他那般聚积真气,眼见后者一击不中,不禁俱各失色。
邢一雁见朱权从暗道走脱,知顷刻间便会有宁王部下赶到,当务之急是先杀景兰舟报仇,但他既抓住顾东关的徒弟,心中早打定主意要好好折磨对方一番,又怎舍得施予其痛快一死?他心中暗自盘算:“宁王既已逃走,老夫尚在人间之事横竖是捂不住了,要不要留旁人一条性命?”心念一转,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