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堂一方几人素知骆玉书本领,自是不以为奇,目光倒有九成落在史森身上。只见他手臂向前伸得笔直,挥剑硬砍硬劈,几乎不用手腕发力,与寻常剑法轻捷灵动的路数大相违背,即令刀法、棍法亦不当如此钝拙;但其剑招之中全无半分多余巧饰,招数直来直去,出手虽然怪异,却无不直指对方周身要害之处,往往后发先至,逼得骆玉书剑到中途不得不转攻为守、回招抵挡,两人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一旁景兰舟、顾青芷二人曾在南昌见过史沛殷施展这古怪剑法,知其名为“七盘赶尸剑”,确乎自成一格、颇为不凡;只是史沛殷学艺未精,此刻这赶尸剑法在其父史森手底使来威力百倍,实有云泥之别。船上众人见史森身法诡拙无常、招数阴邪怪异,面目上半点表情也无,一张脸白里发青,像足了湘西民间传说中的僵尸恶鬼,虽是头顶晴日当空,不禁都觉汗毛直立,背脊阵阵发凉。骆应渊在旁观战片刻,低声问顾铁珊道:“顾世兄,这些年你久居湖广,可曾见识过此种剑法么?”顾铁珊摇头道:“顾某生平会过剑术名家无数,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功夫。”
史森眼见久战对手不下,不由心下焦躁:“我若当着这许多人输给一名小辈,今后颜面何存?”手底劲力渐增,每出一剑皆是呼呼有风。只见他脚下东跃西纵,剑锋横削直劈,出手看似拙滞,却是招招暗藏杀机。骆玉书见敌人攻势转盛,并不与之硬拼,剑招絮絮绵绵、以柔制刚,将史森来招尽数化解。史森见其剑法稳若泰山,竟是全无破绽,暗道:“当日沛儿说这两个小子武功高明,我只骂他用功不勤,被两个后生占了上风;如今连我在姓骆的小子手里也占不得半点便宜,那景兰舟想来亦与之功力相若,难怪沛儿他们几人上回一败涂地。”
两人斗了近百招仍旧胜败难分,顾铁珊等人心下亦觉诧异,暗道:“这史帮主武功着实了得,辰州府偏乡僻壤,何来此等高手?”忽听景兰舟张口喝道:“骆兄小心!”只见史森左手一扬,掷出一件形似尖锥之物,直奔骆玉书面门而去。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比剑较量,谁也未料到史森竟会突施暗器偷袭,二人本就距离极近、极难防范,景兰舟等人不由心中一紧。但见骆玉书临危不惧,长剑一抖,已将打来的尖锥击开,史森觅得间隙,一剑刺向骆玉书小腹,原计必能得手,谁知眼前寒光一闪,对方剑尖又已搭上自己铁剑剑脊。只听一阵金器摩擦之声,两柄长剑火花四溅,骆玉书手中剑锋顺着史森剑脊直直向上划去,偏偏后者的秃柄剑没有剑镗护手,眼见五指便要被齐齐削断,史森右臂暗一运劲,当的一声脆响,手中铁剑一断为二,顺势向后跃开一步,脸色铁青道:“好剑法!少侠武功了得,史某甘拜下风。”
原来方才骆玉书危急中使出“手挥五弦”绝技,史森未及提防,兵刃被他剑上内劲粘住,已难抽剑后退,若要保住手指,只好撒手弃剑;史森自忖这一来场面太过难堪,当即运内力震断铁剑,这才向后避开。“手挥五弦”乃骆中原毕生武学精华,骆玉书将之化为剑招,出手瑰意超奇,常人实难抵挡,史森武功虽强,却也出其不意之下输了一招。在场众人虽皆佩服他剑术高明,但见其身为一帮之主,比武决斗时竟趁人不备偷施暗器,人品着实低劣,就连铜鲸帮中亦有不少人心下暗自鄙夷。
骆玉书朝他一拱手道:“承让!若非帮主手下容情,在下早已败阵。钱文钦当日不过是无心之失,史帮主大人大量,还望勿加追究。”史森面色十分难看,冷冷道:“好!既是几位都替那姓钱的撑腰,史某无话可说,毁旗之事从此就当没有。”骆玉书喜道:“多谢帮主宽怀大度。”
骆应渊见儿子出手化解了钱文钦和蓑衣帮的旧怨,心道:“史森虽未必言而有信,终究是一帮之主,既当着这许多人之面开口,总不好再堂而皇之找钱文钦的麻烦。不过如此一来,蓑衣帮和我骆家就算结下了梁子,此处乃是非之地,不宜多留。”当即向江啸、史森拱手辞道:“今日得与二位相识实乃幸事,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二人抱拳回礼道:“诸位请了。”
六人正欲下船,景兰舟心中陡然想起一事,转头问史森道:“史帮主,请问你可认得蜡尔山的麻俊雄么?”史森身子一震,眯着眼道:“麻俊雄乃是湘西苗家高手、保靖州五寨司副官,少侠怎会认得此人?”
景兰舟忆起那日醉花使曾说史森的剑法是由麻俊雄处学得,之后师兄文奎露面,说到自己曾经传授过麻俊雄武功,然则后者或与文奎有些渊源,若能寻及此人,说不定可向其打听些师兄之事。他想到当日醉花使似于麻俊雄之事甚为熟稔,不禁深悔冼清让先前救出瑶部四使,自己竟未向她问个明白,便即问史森道:“在下早前偶闻传言,这位麻副官可曾传授过史帮主剑法?”
史森面无表情,缓缓道:“一派胡言!史某自有师门,我与那麻俊雄素未谋面,怎会跟他学过武功?”景兰舟见其子史沛殷在旁脸色发白,想起当日醉花使说出麻俊雄之名,史沛殷竟欲杀人灭口,看来麻俊雄与史森间显有些见不得光之事,后者既不肯说,便也不加追问,只笑道:“既如此,这些想是江湖讹言,倒是晚生多舌了。”转身回到霹雳堂船上。
江啸一言不发目送六人下船,随即唤过身旁一名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