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终于姗姗来迟的补上了一个马作为防守。
当然,他的跳马在围观众人的眼里,是一手“昏招”,明明他有着更好的选择,也明明这一手跳马只能短暂的维持住棋局上的红黑平衡。但为何他在跳马之后,脸上又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呢?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勤能补拙,笨鸟先飞。”杨铮望着这盘棋,忽然缓缓说道。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说的。
但他这句话落下,却让整间棋社里的所有老师,心中突然五味杂陈起来。
是啊,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这一手跳马,虽然慢,虽然晚,但这也不失为一种有限能应对双炮的手段。
再说,这才只是开局,并不一定就能确定最后的结局。
不过,这里的老师,明显不包括正与杨铮交手的季老师。作为棋院雄狮班毕业的他,眼里也似乎只能装下身前的棋盘还有棋子。也正因为他接受过十多年正统的象棋教学培训以及数十位名师的传承,他要比杨铮更熟悉棋盘上的胜负规则。
对于他这十多年的象棋人生来言,象棋永远看重的是“先”,而不是什么“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的确,象棋在很多人包括大部分职业棋手的眼里,前期的开局,可要比围棋的开局更加重要。
尤其象棋还有一句“前五手,定生死。”的民间坊言,这都能看出象棋开局有多么重要。
杨铮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浪费了三手,仕角炮,飞象,跳马。但他也因为是后手,所以,他在开局的时候,又“天生”的少了一手。
如果按照民间坊言来说,杨铮下一手若是还是这样“慢半拍”的话。那么杨铮最多在十手过后,就会迎来属于他的败者结局。
但为何,在杨铮脸上却看不到哪怕一丝的焦虑呢?
季老师明白“先”的重要性,他更明白“稳”的重要性。
他没有大胆的按照他的思路去走,反而在权衡利弊之后,移开了他那看上去“战无不胜”的红炮。
他这一手,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却得到了棋呆子还有鹏飞这两位象棋大师的认可。
因为,职业棋手棋力一般不可怕,怕的就是赌和贪。
纵观象棋棋坛数千年的历史,有多少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象棋奇才,却因为“赌”和“贪”,最后只能湮灭在历史长河里泯灭众生?
不贪不赌的职业棋手,或许他这辈子都达不到最顶级职业棋手的水平,但他绝对能成为最一流的棋手。
杨铮望着这么“稳重”的对手,他并不感觉到意外,他轻轻提起了黑車,出乎意料的走出了一步車一平二。
也在这一刹那,杨铮那原本看上去只是被动防守的黑方,忽然之间獠牙展露。
……
“果然,我没有看错他。”鹏飞此时显得有些激动。
因为在杨铮刚刚跳马的时候,他的心其实就已经开始有着一丝动摇。
他怀疑着杨铮究竟是不是自己当初认识的那位敢于打破常规的业余棋手。他也忽然开始怀疑着自己的理想还有未来。
但当杨铮走出車一平二时,他的心又怦怦乱跳起来,那强烈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不仅掩饰了他刚刚出现的那一丝动摇,更让他看到了一个捉摸不透又熟悉的身影。
那道捉摸不透又熟悉身影,正是他家那位被誉为是真正“齐天大圣”的老祖宗,那位老祖宗的棋,不仅出乎意料,更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变化”。
而那种变化,也是他和阿吉一直苦苦想要得到的“变化”——置于死地而后生。
杨铮这一手車一平二不仅打破了棋局的平衡,更让季老师有些慌乱起来。
但经验丰富的季老师,却又很快的冷静下来。
“亡羊补牢?是你的幌子吧?”季老师抬起了头,眼里也没有最初背后议论人被发现时的畏惧,此时的他,眼里只有着职业棋手最纯粹的胜负欲。
他提起了自己的马,走出了一步“马八进九”,随后又说道:“我好像有些理解你所说的加减法。但我依然不认可你。因为象棋永远只有减法,每一次双方出手时正是厮杀!何来你说的加法?”
杨铮微微一笑,他指了指棋盘上那看似多余的仕角炮,他认真的回道:“这就是我的加法。”
“一个仕角炮,怎么能做加法?”季老师虽然看上不去满脸嘲笑,但他握子的手,却稳如磐石。
棋院出来的棋手大多都如季老师一样,虽然有时他们看上去不太精通世俗的人情世故。但在棋盘上,他们却又像左右逢源的“大人物”,起手落子之间装的全是滴水不漏。
短短三手交替,红方也飞起了相,跳起了马,移起了車,布起了局。
虽然从明面上看,季老师是在复制着杨铮之前防守的棋路。但实际上,这三手配合着他那过河的炮,却意外地呈现出了尖刀之势,似乎在下一手,红方就能再一次喊上一声将军。
不过,刀也并不是无敌的。
它也有它的天敌,而它的天敌正是与它锋利性质完全相反的水。
古往今来,多少潜心专研剑术的高手,都以斩断流水瀑布为傲。但他们也知道,水虽然可以被刀斩断,但水却永远不会被刀击败。
哪怕是不停的挥刀,一分为二的水流,只需短短数秒就能恢复原样。
杨铮也用了三手,也恰恰正是这三手,就让季老师棋盘上的尖刀,只感觉到说不出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