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破军和身前的中年男人,眼里似乎只能装下刚刚口中所念叨的三位年轻才俊。对于那些混迹考核院十余年甚至更久的成年人,他们压根就从心底看不起。
随着第一声铃声响起,中年男人和孙破军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跟着身旁一位沉默不语的五十出头男人拿起了一旁的彰显着身份的电子铭牌,缓缓的跟着黑压压的人海进入考核院的第一扇大门,这扇大门叫生门。
而孙破军他们胸前的牌子,恰恰正是四大棋社中的最后一家,王孙棋社。
王孙棋社这次只报名了两名棋生。
一人是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孙破军,而另外一个则是一脸苍白双目无神,像是一根木头的少女。
这个少女虽然相貌平平无奇,但她的手,却让人只见了一眼就终身难忘。
她的十根手指,粗糙到很难看见手指上的指纹。她的十根手指,都长满了厚厚的老茧。
这位少女也旁听了中年男人的话,但是就算听到了能与小外星人战平的李天道,她的眼睛依旧木楞得像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她木楞的跟着孙破军一行人走进了第一扇生门,忽然之间,她那无神的眼睛开始有了光彩。
这一闪而过的光彩,就像两根燃烧的蜡烛头那般微弱明亮。但转瞬之间,这抹光彩又变得像流星一样璀璨炫丽。
“这是…棋圣王九怀?”
少女面前树立的这座掉漆的铜像,也和她一样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这个男人,却又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被称之为是象棋棋圣的男人。
他出生在围棋时代,在那个时代,就连高高在上贪玩的帝王都崇尚着围棋的黑白分明。但他却又用他手里的象棋,告诉了整个时代,这个时代不但需要黑白分明,更要明辨是非对错。
他曾千战而不败,也曾战帝王而不悔。
当好胜贪玩,因为围棋荒废治理国家的帝王第一次尝到耻辱般的败北,当那些只会溜须拍马,欺上瞒下的大臣拿刀架在王九怀的脖子上时,他只饮下了一口浊酒,最后展示了身为棋手的傲骨。
那既能做到黑白分明,又能明辨是非对错,更能不为强权金钱而折腰的傲骨,这根傲骨带着他身为象棋棋手的全部骄傲以及那身为子民对帝王玩物丧志荒废国业的愤怒,一腔热血就顺着刀,血染在金銮殿上。
这根傲骨,惊醒了那位帝王。
也让那位好胜贪玩的帝王,第一次审视着那些只会迎合自己隐瞒世间疾苦的臣子。他开始反思自己,也在此之后,这位帝王不再下棋,他发愤图强,励精图治,最后成为一代明君。
而王九怀,也被他封为那个时代唯一的棋圣。
王九怀,大概是现在很多学棋人的偶像。
毕竟,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太多棋手都失去了本来的傲骨。
也毕竟,在这个时代,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王九怀。
孙破军也看见了王九怀的雕像,这个玩世不恭,自命天高的小子,难得收起了往日的傲慢。
他死死盯着这尊雕像,过了许久,他才不经意的念叨着:“若是您能活在这个时代,该有多好啊。”
……
东东也看到了这尊雕像,但她并不认识王九怀。
不止是她不认识,很少会有人愿意去读古人的故事。
她望着这尊老旧到掉漆的雕像,也望着雕像脚下杂乱的野草。
她再次抬头看着前方那极具现代质感,有着高科技加持的现代机械门,她难得的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口气,究竟为谁而叹。
……
考核院曾经是这座城市的重点建设项目,建设者也曾雄心壮志的立下豪言壮语,他说,他势必要建出华夏有史以来最宏伟也是最有文化气息的地标性建筑。
为此,他找了十余位市面上知名的“国学大师”,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造出了这座名为“八门遁甲”的新型旅游景点。
可当质检部门进入这“八门遁甲”之中,才发现这“八门遁甲”非他口中那可以成为地标性的建筑。
而这“八门遁甲”其实也就是一片烂尾楼。
华丽的外观,精致的墙面装修,还有那树立着各种历史名人的铜像乃至最后为了彰显文化气息,而画蛇添足的文娱设计,这些都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
当现实的铁拳落在形式主义快餐主义的脸上。
当那些信任他的,想要一夜暴富的市民望着自己一生积蓄血本无归石沉大海时。
王不悔再一次出手了。
他散尽了一生积蓄,东拼西凑买下了这片烂尾楼,他把这里称之为象棋的考核院。
谁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所有人都知道,王不悔在此之后,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偿还了这间本该烂掉的“考核院”身上的全部债务。
也让这间考核院,成为了无数无家可归的底层职业象棋棋手的家,乃至成为了他们的信仰。
在他去世之后,这一任的象棋会长,接手了考核院。
他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让这间考核院,焕然一新。
也让这间考核院成为了中层,高层,顶层职业棋手对战的圣地。
有人说,新任会长三个月的时间,顶得上王不悔三十年。
也有人说,王不悔的三十年,顶不过在国外逍遥法外的不良商人三年。
但只有现任的象棋会长清楚。
无论是他的三个月,还是不良商人的三年,哪怕再过三百年,都敌不过王不悔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