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娘踉跄着步子追着远处的两个男人,感到脚下都有些虚浮,扬起的半尘沙土弥漫了眼。
依稀只见他们越发加快了步子,身披着橘黄同紫黑的交接初月,朝通往蚀骨洞的羊肠小道走去。
看来眼下,他们是不可能听她的劝诫了,执意的固念已盘蚀了心。
但梦娘不是一个傻女人,更何况,她还习得一手好医术,从刚才葛烨所表现出的种种来看,他的确是一个尚有生命迹象的人。
而目前,她的丈夫和她的兄公,正在谋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凭借她一个弱女子之力,压根是没有可能将葛烨救回的,眼下,唯一能挽救这一切的人——就是主屋中被他们迷晕的三人。
梦娘深知,将齐卫楠他们三人唤醒后是什么下场,先不提他们会如何痛斥自己,毕竟这一切都是自己罪有应得,太贪心,放纵固有私欲作祟。
重要的是,当齐卫楠把尸首全夺回来后,她就要亲眼看着她躺在棺材里的远儿,没了安稳入土的机会,被自己的丈夫再亲手送到蛇居阴潮的蚀骨洞中。
最后,被前来收尸的邪道士们炼成杀人如麻的嗜血傀儡。
无情无义,不老不灭,沦为行尸走肉。
或许,这就是他们落云村人的命运吧,眼看着最亲近之人死后,不但没了入土沉睡,轮回转世的机会,还要送给邪魔歪道作提线木偶。
梦娘想到这,眼梢带泪,哀叹一口气,毅然决然地回过头,狂奔到家中厨屋内,为齐卫楠他们熬制着醒迷汤。
这醒迷汤,是用专解迷香草的草药所温煮而成的汤剂,早在她得知温龙计划之时,她便悄悄从屋后小山坡上摘采了来,防止诸如此刻这类意外的发生。
待汤剂熬制而成后,梦娘端着碗碟走到主屋内,分别替齐卫楠他们三人喂入。
而他们三人体质、魂力等均比寻常百姓强得多,半盏茶功夫不到,便清醒了过来。
“说!为何给我们下药!你们究竟是何人!”身前之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踝。
果不其然,和梦娘预料中设想的一样,齐卫楠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就是朝她逼问。
此时齐卫楠的眼中燃起不同于往常的坚定,目光如电般炙烤着梦娘的良心,谴责着他们不仁不义的行为,令她不敢去对视上齐卫楠的双目。
但齐卫楠的手劲使得极大,压根不在意是否会捏碎了身前素衣女子的骨头,没一会功夫,梦娘的手肘处就已被她攥得发红。
虽说手处传来的痛觉席卷了全身,可梦娘依旧是没做半点抵抗,反而乖如静兔,任凭齐卫楠愈发用劲,也只是紧抿着唇蹙眉忍受。
“齐卫楠!你干嘛!快放开梦嫂子,以你那副手劲,会把她骨头捏碎的!”
一旁的生一见状,连忙踱步过来,握住齐卫楠暴起青筋的那只手,试图制止她的行为,可没想到,却被她狠狠推开。
“你俩别掺和!小爷一开始就和你们说了,那个樵夫绝不是什么好人!而她。”齐卫楠窜起深寒的眸,直直对上身前女人,“而她,也并非善类!”
“再说了,你是不是很怕我?不然为何你第一眼见我,就会露出那副惊恐神情,反倒是见到那几具尸首时,格外镇静?”
她见梦娘闪躲,又伸出另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将那张柔美的脸转向自己,话带锋芒。
梦娘此时已是哭花了脸,哽咽着朝那只用劲极大的手的主人道着心中愧疚。
“道长,是我们该死,您以大恩来报,而我们却做狼心狗肺之人,不过请您听我解释!”
一直沉默着的青袍此时也走到了齐卫楠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齐卫楠,你就放开她,听听她的解释吧,倘若她真想对咱们行什么图谋不轨之事,还会熬汤药解我们的药效吗?”
被青袍那么一提,齐卫楠才注意到了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便松开了梦娘的手肘,愤愤一挥袖摆:“呵,那小爷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若是还敢骗我们,别怪我们不客气!”
“梦娘不敢!”她颤抖着身子将事情全盘托出,包括邪道士收取村中尸首炼就活死人的事,以及如今她丈夫正带着齐卫楠的五具尸首赶往蚀骨洞的事。
“他奶奶的!你们还真是没心没肺的东西!你们知不知!其中有具尸……”
齐卫楠听后,怒不可遏,两手狠狠拍上木桌,将剩余的汤药全都震跌出碗中,眼眶中已是泛起猩红。
此刻,她的五脏六腑都似被搅作一团般难受,一想到已回了主神的葛烨再次被推到悬崖边缘,就更是心脏隐隐作痛。
而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她痛恨上几分。
“有一具,已有生命迹象的尸……”梦娘接过她未说完的话,声音虽是细微,但一字字都扎进齐卫楠心中。
她有些失了智地朝梦娘怒吼:“你们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把他带走?!而且,你们的孩子是孩子,我的那五具尸,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他们也有爹疼,有娘宠!生前被国主的贪心害死了一条命,死后,还要被邪道士拿去当作傀儡吗?!”
梦娘被她说得彻底崩溃,倚靠在竹木墙上抚额痛哭。
不过齐卫楠才不会因几滴眼泪原谅她,她向来是独来独往惯了,说她铁石心肠也好,冷若冰霜也罢,反正圣母、白莲花从不是她的人设。
“哭什么哭!如今是给你哭的时候吗!别哭了!小爷问你,他们走多久了,蚀骨洞的方向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