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亭想要率部南下?”袁世凯颇为惊愕,但旋即摇了摇头:“云亭一片赤忱之心老夫自然明白,只是如今经世大学尚有数千诸军随时近逼京城,老夫身边也不能没有护卫之人。云亭不如就留下来看家吧!”
唐天喜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哀求道:“大帅,经世大学的学生军不过是疥癣之疾,守有余攻不足。大帅只需调遣驻北苑的陆军第十师一部稍加提防即可;随时东下娘子关的山西第一混成旅才是京城的心腹大患,稍有蹉跌就会酿成滔天大祸。
“卑职从前不过是一介戏子。承蒙大帅抬爱才有今天这般成就,如此厚恩大德虽结草衔环亦难以报答,天喜只能时刻铭记在心。眼下国家有难之日,正是天喜报恩之时。卑职愿提麾下六千精兵,千里驰援正定,即便肝脑涂地战死沙场,天喜也甘之如饴。恳请大帅成全!”说到最后居然涕泪俱下。
袁世凯也被好基友的一番眼泪所打动。叹息着说道:“你跟在老夫身边近三十年,虽然名为部属,其实情同家人,老夫着实不忍你离开。只是你有这番心意。老夫也不便多加阻拦。既然如此,老夫就命第三师南下正定堵截山西第一混成旅,以仲珊为全权指挥,云亭作为副手。你们意下如何?”
曹锟、唐天喜齐声答道:“卑职遵命!”
又商议片刻,众人才告辞离去。刚走出总统府已经破败的大门。段祺瑞便叹息连声,听得跟在他身边负责机要的施尔常感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好奇地问道:“总长大人为何叹息?”
段祺瑞摇着头说道:“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看来此言不虚,唐云亭怕是要一去不复返喽!”
“总长大人何出此言?”施尔常更加好奇。
“这你还看不出来?”段祺瑞扭头看了他一眼。“唐云亭虽然不学无术,对于军事政务一窍不通,但他出身梨园,在察言观色、揣摩别人心思上还是出类拔萃的。显然他已从大帅的神色举动上看出眼下北洋团体摇摇欲坠,所以急切想要带着部队离开北京,目的就是改换门庭时多一些讨价还价的资本!”
施尔常惊讶更甚:“什么?我北洋团体摇摇欲坠?”
段祺瑞道:“包围国会乃是大帅生平第一大败笔,致使我北洋团体在政治上完全失败。之后攻打新中国党总部、签署《中日民三条约》、枪杀议员等举动更是错上加错,直至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果接下来北洋军能在军事上取得几场大胜,事情也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至少咱们能和孙百熙坐到谈判桌前度长絜短。可现在咱们连最拿手最根本的武力手段都被打得一败涂地,还如何与孙百熙讨价还价?
“现在咱们的颓势或许还看不太出来,但聪明人已经能够从中窥伺出一丝端倪,比如唐云亭等。等咱们在政治、军事上大输亏败有目共睹的时候,北洋团体内部岂能无人心怀异志?关键现在就看是谁第一个站出来,或许是苏督靳翼卿(靳云鹏),或许是赣督李秀山(李纯),甚至可能是直督冯华甫(冯国璋)!”
“啊?这些人可都是大帅的心腹亲信,怎么可能背叛?”施尔常明显不大相信。
段祺瑞冷笑道:“心腹亲信?梁燕孙算不算心腹亲信?赵智庵算不算心腹亲信?还有阮斗瞻、唐云亭,袁大少爷更是嫡长子!他们不都照样把北洋上下一步步引向死路?”
施尔常奇道:“那总长大人为何还要把李秀山所部调回江北?李秀山可是赣省都督,一旦过江,之前为此付出的种种辛苦可就白费了,他怎么会愿意过江?难道总长大人是想通过调军,迫使李秀山不得不宣布独立?”
段祺瑞摇摇头:“如果李秀山听命乖乖将部队调回江北,为他人立下楷模,我北洋还有一丝起死回生的希望。那就是接下来将河南、山东以南军队全部回撤,猬集在直隶周边数省,与孙百熙做殊死之争。孙百熙秉性柔弱,必然不肯进行这么大规模的决战,只会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如此一来,我北洋最终还能有个寄身之所。
“但李秀山要是不听命令,同样也会给其他各省都督、师旅长树立榜样,北洋分崩离析马上就会出现在眼前。当然这样也好,总比半死不活地吊着让人痛快些。我北洋自成军以来已有二十年,虽然内战占据大半,但其间不乏辉煌。段某宁愿他痛痛快快地死去,也不愿他窝窝囊囊地委曲求全苟延残喘!”
施尔常不知道段祺瑞口中的“他”是指北洋团体还是指袁世凯,但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一旦我们北洋团体分崩离析,总长大人您又将如何自处?”
“我?”段祺瑞笑了笑,“我一直都是内阁的陆军总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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