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嗒’一声,钱思语摔到一堆鱼网上,她摸着被雨水打湿的甲板,顾不得疼,冒雨爬起来一看,是一艘带遮雨篷的小木舟,湖面上有个黑衣男子脚尖轻点湖面,往木舟方向疾奔而回。木舟打起晃来,她慌忙抱住船沿的宽木板,伸出脑袋去又吐出几口湖水,这才回头对立于甲板上的男子道:“谢谢你救了我。”岂料黑衣男子一脸冷漠道:“脱了看看。”吓得钱思语本能的双手交叉护胸道:“脱……脱什么?又看……看什么?”男子立于雨中,单挑起右眉道:“兄台,你的双足在出血,你不把皂靴脱了,怎能看到伤在何处?”钱思语稍显镇定,往身边缩了缩脚道:“谢谢,呵呵,谢谢,我不疼。”男子一摸下巴,露出一丝浅笑道:“脱了吧,有伤治伤,淋过雨的伤处可就不好医了。来,我扶你到那边躲雨。”他朝钱思语伸出手去,钱思语把头一偏道:“不必了,谢谢这位大哥,我自己能行。我们这是去哪儿呢?”黑衣男子看着往船舱内爬行的钱思语一眼,放眼望向烟雨朦朦的湖面道:“兄台欲往何方,我便可将你送至何处。”钱思语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潘小溪的画像,可那份画像早已被湖水或是雨水淋得粘成一片,再也打不开来,她哭丧着脸道:“这位仁兄,你还是把我送上岸去吧,我是去找人的,可她的画像已经……”
黑衣男子并未转身,弯腰捡起甲板一侧的长篙,探入湖中,用力一拨,小木舟便向前方荡去,他道:“我乃粗人,舟中无文房四宝,炉边有碳,姑娘可以再画一幅,我不会回头,姑娘还是先看看脚上的伤吧。”钱思语暗自一惊,咬着下唇想,他怎么知道我是女的?她望着男子撑篙的背影,张嘴问道:“你怎么……”她想问怎么不躲雨,可又转念一想,他若来躲雨,又有何人划船,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篷也多有不便,便闭了嘴。黑衣男子笑道:“世间哪个男子有三寸金莲?”钱思语闻言看脚,心中更是不安,默不作声的捡过炉边的黑炭,捏在手中把玩,她和喜鹊什么都准备妥当,唯独忘了换双大鞋,包了她这天生的短足。靴中泡满了湖水,脚背的旧伤渗出血来,又被湖水一浸有些疼痛,她看着甲板外的人和景,忍着。大雨中吹来一阵湖风,令她瑟瑟发抖,现在盘缠丢了,人又与陌生男子飘在湖上,若是不能尽快找到潘小溪,真要出了什么事情,那该怎么办?若不是过于思念小溪,她又岂会私自离府,不知道喜鹊照计划行事没有,爹爹应该派人出来寻我了吧?想得出神,喷嚏连连,她移了移,离火炉越来越近,直至冷得蜷缩在火炉边,不停的对自己说,要找小溪,不能睡,不能睡。沉重的眼皮还是搭了下来,无论她如何费力都睁不开来。
黑衣男子回过头来,把长篙一扔:“姑娘?”他走进船舱伸手一探钱思语的额头,烫手。赶紧脱下钱思语的一双短靴,靴中倒出一些湖水,还有几只小虾米在船舱内的木板上乱蹦,他不禁笑着多看了熟睡中的钱思语几眼,仔细检查了钱思语脚背上的旧伤,抬手摸起下巴,已是最完美的莲足,为何还要缠缚?若生于贫苦人家,有此双足,早就被各乡媒婆踏破门槛而为人`妇,难道她是某富室的千金?若为千金也是娇贵无比,岂有再缠之理?他摸了摸靴面,是块好料,应该有些来历,既是出自富贵人家,又为何会乔装寻人至此?“小溪。”钱思语因发烧而微红的面容浮出一抹微笑,紧闭双目,梦呓不止。男子望着她泛白的嘴唇,从舱内摸出一个陶壶,装些湖水置在炉上,又寻了几个瓷瓶,找了两个木盆,往一个木盆中倒了些药粉,往另一个木盆中倒入温水,拧了条棉巾搭上钱思语的额头,再将剩水过到药粉盆中,清洗着钱思语的脚伤,擦干后倒了些药粉上去,他呆坐许久,摸了一根鱼杆,装上鱼饵,甩入湖中:“莫道有缘或无缘,缘至缘尽勿需求。无缘,你说对吗?”手中的长杆平举,而思绪却飘出很远。
那个花好月圆的夜晚,不归楼中的花灯,那张被烟花映红的脸庞,那位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女子,那句‘寒涯掬风,若不是心有烦忧,何以至此,呵呵,我叫无缘。’久久难忘,原以为此女的细腻与敏感,会是她所得遇的第一位红颜知己,当下想都未想,印上吻去,无缘僵直着身体却并未挣扎,涯风放开她的时候,心中有些负疚,为自己的鲁莽与无礼,她是第一个不被涯风当菜的人,所以她将她送回房内并告辞离去。然而这个人竟在那一夜中悄然死去,她不明白无缘为何寻短见,是因为那一个吻还是另有隐情?她只知道无缘似乎并不快乐,从她弹唱的曲音,从她低声轻语中难掩的幽怨,从她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愁容,从她虔诚的对花灯许愿,而又像个孩童般的发问‘姑娘,花灯真的会实现我的愿望吗?’……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如此触动她的心,她自责,若那夜她不曾离去,也许无缘便不会死,她曾以为来日方长,她会寻遍所有的快乐冲走无缘的悲伤,她曾以为对于任何女人,她都可以掌控一切,然而那个掌控着自己性命的女人,用死,带走了她所有的快乐,笑容不在,激情不复。
鱼漂浮动,她高提长杆,拎回鱼线,看着挂在鱼钩上垂死挣扎的鱼,轻轻的取出鱼钩,把鱼抛回湖里。她或许已不再是昔日的涯风,美色当前,不为所动。一个不曾怜香惜玉的人,竟认为眼下无香可怜也无玉可惜,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