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齐半蹲在她面前,一条腿的膝盖轻轻触地,他与她平视,
“是。”
“百聚楼是陆家的产业。”
江若弗不解道,
“哪个陆家?”
温孤齐一双眼中目光灼灼,
“少府陆家。”
江若弗惊讶道,
“陆少府?”
温孤齐道,
“少府虽说并不是三公,可是属官众多,绝不亚于三公,且掌管皇室私财,为皇室所用。”
“这个位置一样是一个肥得流油的差事。”
江若弗不懂朝廷里的弯弯绕绕,只是很认真地听着。
温孤齐语气凝重,
“陆家负责山湖河泽的税收,无疑就是对温家的极大诱惑,陆家方方上位,更是没有人脉资源可走,最是需要在大昭财路上顺风顺水的温家的扶持引路。“
“当初上一任内史就是在与陆家争夺温家婚事的过程中,被陆家挖出命脉把柄,陆家逼着前任内史不得不告老辞官,解除和温家的婚事,前任内史的女儿一朝一夕之间被退婚,甚至一无所有再也不是九卿贵女,她不堪其辱,当夜自缢而亡,老内史下位,陆家一时暂代把持整个大昭财政,风头无两,却不知道为什么,温家最后竟然还不愿意与陆家结亲。两家还结下了梁子。”
“如今,江家上位无疑是对陆家极有利的。因为江家与陆家素来交好,如果江陆联手,将牢牢把持大昭财政。几乎是想做什么就是什么。陆家便想弃温家而选择和江家联手。”
江若弗看着他的眼睛,这些弯弯绕绕她听懂了,可依旧有不解之处,
“那世子是说在陆家百聚楼这一次,灯盏突然坠落是有原因的?”
“可是那百聚楼是陆家的,陆家现在想和江家结亲,又怎么会置我于死地?”
温孤齐看着她,薄唇轻启,
“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是死了,但是江家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而温家之前大张旗鼓说要聘你,不是这么轻易能换人的,但是陆家不一样,你死了之后,陆家就可以阻止温家和江家结亲,并且定下你的姊妹们。无论是谁都可以。因为这其中最重要的不是你们,而是江陆两个姓氏能牢牢绑在一起。”
在说起这些的时候,温孤齐定定地看着她,他此刻的样子是江若弗从未见过的。
他锋芒毕露,将一个她完全不熟知的阴翳厮杀的世界娓娓道来,极有耐心,那双形状狭长的桃花眸依旧眸深如墨,眸色深沉地捉摸不透,可是不再含情,而是跳动着隐隐火光的深眸。
比起之前所见的一切,或许这才该是陈王世子。
一个生在最有争议,最受瞩目的位置的人。
亦是尊贵无二,所见杀伐明枪暗箭,不动声色,来往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却包揽了这身份之后能看到的残酷利益纠葛。
他比她成熟许多,她只知道自己如何,这一次,他却为她考虑到了这背后所有利益纷争。
生在位卑之处,与生在显贵之处。
位卑的受的都是明面上的屈辱,除此之外,其实已经不需要太复杂的利益牵扯都能使得位卑者提心吊胆。
显贵却是表面和光同尘,光风霁月,实际却利益牵扯清楚明了,不带丝毫个人感情,动辄间错漏丝毫就是万劫不复。
只是简单的一件事情,她看是温清岑心悦她。
他看却能看见是温家谋算至深。
她一直以为自己与世子最大的区别是身份。
其实不然,是想法眼界。
世子长期处于棋盘中心,坐在天元之位,总有人想要把他并吞,他四周皆是人,却分不清敌友。整个棋盘的棋子以他为中心,将他团团围住,想要取而代之者有,想要一口吞下的亦是不少。
他得十分小心谨慎,十二分机敏聪慧,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温孤齐的白衣上落了疏疏落落的细长阴影,是从竹帘上透出来的。
清风阁和百聚楼不一样,百聚楼正对着东方,时时能开窗便是大开大合的阳光,而清风阁却多有遮蔽阴影,幽深几分。
夏簟铺在楼台上,风吹进阁中都有些凉意。
他身上那竹帘疏影婆娑,都让他的眸光显得愈发深邃。
江若弗听他说完,不自觉地背后出了一层薄汗,风一吹来,竹帘下的湖蓝色青玉长穗子摇晃不已。
似有白云在他眼中堕下,他那双眸子竟显得格外清亮温柔。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他在说这么严肃的事情,眸子却这么温柔。
温柔得如同带着几分眷恋慵懒的笑意,深深地看着她。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
紫阙浮云在他眸中似和着夕阳游荡起来,开阔明亮。
温柔得不像话。
含情眸总是这样多情,却看每一个人都深情。像是这一刻被深深爱着一般,尤其他还这样认真地和她说着她的事情。
白衣微动,温热的指尖抵在她肩膀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因为他们互换身体的原因,比起旁人来,较不会将男女大防严苛守则。
江若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动作举止可以变得这么自然了。
没有丝毫拘谨。
他的手握着她的肩膀,半蹲在她面前平视着她。
衣袍都垂在地上,而他只是不管,眸中认真地看着她。
诚然她不为美色所动,却也不得不承认,世子生了一副好颜色。
掷果盈车,邻女窥玉,皆不足以形容之。
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