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一路漫无边际地想这些事,一路望着四下景色。
四月来临,空气变得湿润温暖,丰厚的春雨滋润着烈山的土地,带来了更多生命繁盛的喜悦。
北方和南方发生了几起小规模的敌对部落骚扰事件,但都不痛不痒,丝毫没有损害到扶桑部的富足。
族民们在小麦苗中走来走去,还有不少人在开谢的杏花下嬉笑、相互亲吻。
扶桑部的通婚并没有多余的规定,除了位高权重的首领、祭司,其余族民的婚嫁,全凭他们自己乐意。
因此,时常能看到年轻男女在花丛中拥吻。
每当裴沐在高处注视着这种种景象,心中对大祭司的不满就会渐渐平息,最后只剩一点微妙的、细弱的不服气。
她不得不承认,如果是为了让这安乐富饶的景象一直延续,种种的冷酷、算计,似乎都是可以原谅的。
春风太温软,简直快要让她心软地去认同大祭司了。
何况……这些过得好的人里,也有子燕部的人。
裴沐没有落下,而从灰色的云层下望。
烈山脚下,曾经属于子燕部的人们也在四下劳作。他们锄草、翻开土地,小孩子在追赶惊慌的家畜,还有不少战士大笑着相互招呼,约定要去外头打猎。
子燕的人大多性格开朗,已经与扶桑部的人交上了朋友。
妫蝉则在春风细雨中练习枪法。她将一杆精铁长/枪舞得赫赫生风,让细碎的雨雾变得更加缥缈。
扶桑首领姚森在一旁看着她。
两人不时交谈,然后一起大笑。姚森还上前来与她切磋。最后,趁妫蝉不注意的时候,这位扶桑首领偷偷亲了一下她的面颊,结果被没反应过来的妫蝉当成了偷袭,给一拳打了上去。
姚森不由捂脸苦笑,妫蝉则心虚地安慰他。
地面上两个小小的人影越靠越近,最后小小的妫蝉豪情万千地一把搂住了小小的姚森,大大咧咧地亲了上去。
裴沐看得发笑:妫蝉这人,又忘记她的嘱托了。
但是……如果这就是妫蝉的心意,那么她祝福她。
并不只有她看见了这一幕。
妫蝉的上峰——朱雀祭司,恰恰好也经过子燕的栖居地,于是目击了这一幕。
即便隔了高空的风和地面的雨,裴沐也看得出来,朱雀祭司一瞬间就不爽到了极点。
听说朱雀与妫蝉意气相投,很看重这位部下。他又很讨厌姚森,自然不乐意重视的属下与厌恶的对象往来。
但是,朱雀也没说什么。
因为他要忙着照顾两个小姑娘。
他身边矮一些的姑娘是姚榆,青龙祭司的yòu_nǚ,天真快乐又不乏心细体贴的孩子;高一些的是一位女奴,也是姚榆的玩伴。她温柔地照顾着姚榆,对这位将自己从一众奴隶中解救出来的小主人极为上心。
当浑身是刺的朱雀祭司面对姚榆时,他显得温和有耐心极了,还专门折了很高的花枝给她。
听说,七年前他的未婚妻去世后,朱雀祭司就对未婚妻的家人十分照顾,哪怕青龙祭司位高权重,其实并不需要他的看顾。
裴沐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朱雀祭司是个重感情的人,她其实很能体会他的心情。
青藤杖起,清风环绕,带着裴沐下落到妫蝉身旁。
“阿蝉!”
妫蝉吓了一大跳,猛地从姚森怀里蹦出来,满脸心虚地看过来。
“阿,阿沐……你来啦。”她讪讪道,眼睛看来看去,显然竭力在寻找一个借口。
裴沐故作痛心疾首:“阿蝉,你,你怎么能背着我……你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女人!”
妫蝉瞪大了眼,张口结舌。
附近的人们也投来自以为知情的目光,同情地看着裴沐,又谴责地望向自家首领。
唉,明明首领和祭司大人是一对,怎么突然就抛弃祭司大人了呢?祭司大人该有多伤心啊!
姚森一步上前,将妫蝉护在身后,凛然道;“副祭司大人,我们公平追求……”
“什么公平追求!”妫蝉不高兴地拉回他,再冲裴沐没好气,“你玩够了没有?没玩够的话,小心我也作弄你!”
裴沐绷了一会儿,接着大笑起来:“算啦!首领同首领在一起,十分合适,我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这才对嘛。”妫蝉满意点头。
这时,田垄上的朱雀祭司远远发话:“副祭司大人,您来得正好。”
在外人面前,朱雀祭司通常会保持足够的对裴沐的尊敬。按他自己的说法,这其实是对大祭司的敬重。
裴沐回过头时,正好看见朱雀祭司背起姚榆,而后者已经玩累了,歪着脑袋在他背上睡得迷迷糊糊。
“朱雀祭司有什么事?”她问。
朱雀背着小姑娘,身后跟着低着头的女奴,秀美的脸上带着一种不爽利的表情,一板一眼地说:“五月五日的女娲祭,需要子燕氏出一位祭司。由于子燕氏没有其他祭司,只得劳动副祭司大人代为行礼。”
“可以。”裴沐说,“我要做什么?”
“不难。”朱雀祭司解释道,“原本是要全程参与傩戏,但副祭司大人身份贵重,只需要在最后燃火时,亲手将点燃的火把交给大祭司,并完成最后一段傩戏即可。”
傩,也就是鬼戏。这是一种常见的驱鬼仪式,大荒各部族通常会选在五月五日女娲祭这一天进行。
在这一天,祭司们会戴上面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