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离开,他便买下发钗,在第二天清晨,轻轻放在了她的家门口。
其实他预料到了她不会收,可真正看见她不在意的模样,他仍然感到深深的失落。
她是不喜欢么?他暗中想着,不敢去猜更多。
他只是一样一样、一天一天地送她礼物。
收一样――哪怕只收一样?他每天都这样盼望着,可每天等来的都是失望。
十天后,她抱起那些他精心挑选的礼物,毫不留情地扔进了水沟。
他站在阴影里,沉默地看着。
他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但那一刻他仍然感到无尽的难过。他恍惚觉得自己就像那堆礼物,被她扔进了水沟,是她再也不要的东西。
心中一团郁气盘旋纠结,令他忍不住咳得出了血。郁结攻心,若不能解开心结,他必定落得个短寿的下场。
可他捂嘴盯着地上那摊血迹,却是觉出了淡淡的快慰。
只是终究是受了影响,他到底不小心――还是故意?――被她发现了。他很想解释,说自己并不会打扰她的生活,如果她不愿意,他就一辈子不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靠近她、亲眼见了她的面色之后,他就觉出了几分不对。
想来,缺失了心头血的修士……哪怕侥幸捡回一条命,身体也会大受损伤。
他一直都在观察她,远远地觉得她身体不差,这才放了心,可现在靠近细看,又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悄悄去问罗沐灵,就是阿沐一直带着的那个小孩儿。他不大想承认,其实他暗中有些嫉妒她。
得到的答案令他心中一沉,却也令他生出了一分狂想:如果,如果阿沐是故意对他说狠话?如果她其实还眷恋他……
他根本无法抗拒这个想法的诱惑。
哪怕她斥责他、重重地打他耳光,不让他接近,对他很少笑……他心中也还是抱着这个狂热的念头:她是不是总还有一点点挂念他?
那段时日他心中总是充满了混乱的思绪,一时希望她憎恶他、折磨他,这样他多少能赎罪,一时又妄想她还喜爱他,他们之间还有一些机会。
但其实……
不论是什么样的情形,他只要能眼里见着她,他就还能盼望看到明日的阳光。
他之所以能活下去,只不过是为着这一点“想见她”的念头罢了。
是,这相当可笑,他不惜践踏她而得回来的生命,现在却轻飘飘的、全无所谓,所有重量、所有热意、所有渴望,全都在她身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是,她比他想象的好……她好像从来都比他想象的好,好太多,好得太多、太多。
当她坦言她本能地不能信任他时,他沉默着回房,沉默地对月坐了许久,而后独自清理干净地上的血迹。
他站在寒凉的月光里,悲哀地望着沉寂的夜空,第一次生出了“不如现在就去死”的念头。他是为着她而活下去的,那假如他的存在本身就让她不安,他究竟为何要活下去?
假如不是为着想要治好她这个念头,他说不定真的便自去了断了。活着真是了无生趣,若死了倒能让她安心些,他又何妨一死?
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他为她而活着,守着她,却永远不能靠近她。他以为接下来的生活就是如此,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了。
但就在三个多月之后,当春风吹开桃花,他们在西南山脉中寻找药草,又看过西南特有的种种云雾景象,当他懊恼于自己犯蠢、不能如约带她出去游玩时……
她就重新来拥抱他。
颤抖着、僵硬地,却鼓起勇气来抱他。时光仿佛倏忽倒流,他看见了多年前那个满身疮痍的自己,还有那个小心翼翼靠在他怀中的小姑娘。
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阿沐对他很好。
她便是这样温柔的人,一旦说了要重新和他在一起,就会全力做到。她重新让他牵手,重新来吻他,会笑嘻嘻地、促狭地来逗他,有时撒娇,便指使他做这做那。
她对他很亲密,亲密到了阿灵都有点吃醋的地步。
但只有他知道,她其实一直不曾真正忘却他带来的伤害。当他用最亲密的方式抱着她,细密地亲吻她时,她仍然摆脱不去那一丝颤抖。然而如果他要停止,她就会反过来,用力抱紧他。
她是真的很认真地想要去克服心中的恐惧。
可是,她也是真的克服不了。
而这样的姿态,比什么都让他心碎。她越是这样,他就越能明白她多爱他,也越能明白他伤她多深。他是生生将她的心挖出来揉碎了,现在想要她恢复如初――怎么可能?
她甚至还会安慰他,信誓旦旦地说下一次就好了。
当着她的面,他总是微笑,说好,然后他会找一个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压抑着将胸中的淤血吐出,再悄悄清理干净。
但阿沐应该猜到了一些。她总是说,他自己就是医者,一定要保重自己。
他们成亲的那一年秋天,他在厨房里给她做桂花糕。她从他背后跑过来,一下子跳到他背上,差点将那一篓的桂花都打翻。
“姜月章!”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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