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次,连江楼的话并没有得到师映川的响应,师映川截住了男子的话,用一种很陌生也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连江楼,此刻少年就像是一朵盛放在夏日的花,日光越是灼热逼人,就越是开放得恣意,他轻声问道:“不一样么?师尊,现在的我和当年的你,从根本上来说,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师映川的语气依然平静而温和,然而此话一出,连江楼顿时微微动容,直到这时他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自己这个一直以来还视作孩子的徒弟,真的已经长大了!那个曾经跪在自己面前恭顺听着训诫的瘦小男孩,那个因为练功贪快躁进出了岔子,虚弱得要靠自己抱在怀里,用自身的真元时时温养筋脉才活下来的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是他连江楼的附属了,对方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准则,自己的脾性,他这个师尊,再也不可能完全左右这个少年的想法了。
一时间连江楼心中不觉有些莫名的淡淡失落,他静静地看着师映川,若说心中完全没有波动,那才是假话,只是他更清楚,人的理智是不可以被那虚无缥缈的情感所左右的,他凝望着师映川平静而美丽的面庞,沉默了片刻,便道:“……不错,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确实已经不是我能够完全决定的了……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但我依然会事事都尽量遵从师尊你的意愿,无论我是年幼弱小还是羽翼已丰。”师映川微微欠身一礼:“我先下去了。”说着,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退出了房间。
师映川走到外面,先前的蒙蒙雨丝已经停了,空气中还兀自存留着几分湿润之意,阳光温好,但这些并没有让师映川留意,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投注在了廊下的一个身影上。
廊下是几盆异种白菊,花大如盏,清香袭人,那旁边站着一个人,梳着道髻,上面插了两支镶着白金碎钻的翡翠玉簪,一身华贵的袍服在洁白的花儿映衬之下分外显眼,这个年轻人无疑是十分好看的,蜜色的皮肤显得整个人健康而有活力,脸上的线条清秀而不失硬朗,神情从容,眼眸晶亮,然而在看到此人的时候,师映川却从心底生出一丝复杂之意--千醉雪!
这位现在已经可以说是他未婚夫的年轻男子身姿如松,听到脚步声之后,便缓缓转过头来,面色平和,一双眼睛清亮冷凝如同夜晚的星星,师映川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这位‘未婚夫’穿的是一件暖金色的衣衫,很衬他的肤色,但现在他身上的打扮却是偏冷色调,虽然华贵,却显得整个人有些庄正之中透着丝丝冷意,这千醉雪的肩膀微宽,身材修长,师映川觉得自己如果与此人站在一起的话,可能只到对方的耳根高度,他在同龄人之中可不算矮的,可是若与已经二十多岁、早就成年的千醉雪相比,立刻就显得矮了一截,甚至隐隐有点单薄的样子,再配上他秀丽出尘的容貌,简直就是一个窈窕少女与俊美青年的绝佳搭配。
这时千醉雪看着他,眼睛微眯,眉眼之间有着说不出的味道,但很快又锋芒尽敛,道:“……剑子是要回去么?不如我送剑子一程。”
师映川不发一言,静静看着千醉雪,两人目光相对,师映川忽地淡淡一笑,道:“也好。”说着,便拾阶而下,走到了千醉雪面前,千醉雪向他点点头,表达了自己的善意,两人便沿着路向外面走去。
一路走来,彼此都没有什么话,显得沉默而压抑,后来还是千醉雪打破了这种局面:“……这桩婚事我是昨天夜里得知的,事实上,我也很意外。”
师映川发现青年说话的语调不快也不慢,声音平缓而清晰,给人一种十分从容笃定的感觉,听起来不是舒服也不是难受,总之有点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与那日吟雪小筑里聚会的时候并不一样,不过他也没有在意,只是道:“是的,我也相当意外。”
少年的语气不热情,也不冷淡,有一种空山余音的回味,千醉雪的目光向身旁一掠,从他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师映川因为正看着地面的缘故,纤细修长的颈脖微微垂着,形成一道很是优美的轻微弧线,上面有着极细极细的绒毛,阳光照在上面就像是把那里洒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似的,而且两人是并肩而行,师映川身上的味道很容易就传到他这里,那是一股淡淡的味道,说不上是什么香气,若隐若现的感觉,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十分动人,不过千醉雪显然有些无动于衷,事实上他对同性也并无想法,即使面前的少年很美,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女子还要美丽,他也依然没有什么亲近的冲动。
不过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自然就要学着尽快去接受,千醉雪微微侧首,看清楚了正走在自己身旁的师映川,此刻没有多少暖意的日光静静地洒落在少年的身上,自己修长的身影挡住了少年,使得这美丽少年的脸庞被笼罩在淡淡的阴影里,显得格外沉静,这时师映川忽然抬起头看过来,两人目光顿时相触,师映川忽然微微一笑,但笑容却是客气而生疏的,秋日的阳光驱散不了其中的清冷,也带不来些许的暖意。千醉雪略略一顿,然后便道:“……剑子想来应该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可对?”
这样的语气让师映川觉得不是很适应,因为千醉雪不是那种为了只是要引人说话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