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走到连江楼身后,道:“……原本以为你已经睡了。”连江楼平静道:“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便醒了。”对方一只修长的手抬起,微微搭在连江楼的肩头:“看你的样子,在烦恼什么?”
能够这样随意与连江楼进行身体接触,此人的身份自然不同,只见月光中,修长微瘦的身段,冷秀的五官,眉心一点殷红,却是季青仙,连江楼的同胞兄长,他穿着月白的贴身内衫,长发披散,显然是准备要就寝了,这时连江楼转过身来,季青仙道:“你自幼一有心事,我便看得出来,因为你从不掩饰。”连江楼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男子,自己与对方存在着极亲密的血缘关系,小时候也是比较亲近这个兄长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感觉不到那种血浓于水的感情所带来的分量,有的只是一味的平静,或许就像师映川曾经说过的那样,自己果真是一个冷血到极点的人。思及至此,连江楼忽然有些不喜,他抹去这种让他不太舒服的感觉,道:“……此次兄长到我这里,想必不会停留很久。”季青仙拢了拢身上的袍子,淡淡道:“剪水年幼,我不能离开太久……说起来,你这个做叔父的,还没有见过自己的侄儿。”
季青仙被宝相脱不花软禁在蓬莱多年,直到后来季青仙被迫受孕,生下一子,取名季剪水,宝相脱不花才撤去了他身上的束缚,让他恢复,有了这个小儿子在手,不怕季青仙再离开他,由此宝相脱不花才算安心,所以当前时季青仙提出自己与连江楼兄弟二人久已不见,准备去断法宗探望的要求后,宝相脱不花也就痛快地答应下来,事实上无论季青仙多么怨恨,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东西总是要逐渐变淡,他对宝相脱不花终究是有情,否则以他刚烈的性子,又怎肯为一个已经不爱之人生儿育女?人的感情这种复杂无比的东西,原本就是无法捉摸的,没有谁可以摆脱,他们两人之间早就被缠在了一起,无论如何,想必都是不能再分得清楚了。
“……待孩子长大一些,日后自然有见面之时。”连江楼淡淡说着,他比季青仙要高,站在兄长面前,目光微缓了几分,问道:“在蓬莱这些年过得可还好?若是兄长气闷厌恶,我可以出面向脱不花索回剪水,交与兄长带回万剑山抚养。”季青仙不语,没有回答,脸上却浮现出复杂之色,半晌,才低低一哂,道:“已经不必了,我这一生,已经和脱不花彻底纠缠在一起,岂是能扯脱的……”他默然片刻,抬头却向连江楼道:“且不说我,你现在已年过四旬,就连平琰这孩子再过几年也可以成家了,你却至今还不曾婚娶,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莫非等日后你离开人世,让你这一脉的子嗣就此断绝不成?我既是你大哥,怎能不为你挂心。”
连江楼表情丝毫没有改变,道:“我从未有过成亲生子之心,对于子嗣之事,也并不看重。”季青仙深深看他一眼,微叹道:“宝花这孩子年纪已经不小,她的心事我也知道,这孩子品貌出类拔萃,对你始终放不下,脱不花也默认了,你若有意,倒也是一桩不错的亲事。”连江楼闻言,眉眼不动,只道:“……此事不必再提。”季青仙见状,知道他的脾气,也就不再说了,连江楼转身望向殿外明月,一时间不知怎的,却想起了一个人当年那张悲怆交织的美丽容颜。
……
外面渐渐出现了鱼肚白,正在床上打坐的师映川睁开眼,唤人进来伺候,一时沐浴既罢,换上新衣,师映川坐在镜前梳头,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早饭便由人送进来,师映川简单吃了一些,便重新回到榻上,微阖起双眼继续打坐,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只听一声悠长钟鸣,紧接着钟声绵延,连响数声,显然便是瑶池仙地的九凤钟被敲响,预示着参加大典的的各方人士已经可以前往场地所在,师映川随即睁开双眼,缓缓起身,取过放在旁边的一张面具,往脸上一扣,遮住那无双的面容,只露出双眼以及口唇。
师映川戴上面具,一身黑袍的傀儡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来到他身后,师映川走到门口,随手推开门,走了出去,上午的阳光顿时照在脸上,令师映川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此时外面已聚集着青元教一干人等,见青年出来,均是深深躬身,以示恭敬,师映川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尔等这便随本座一同前去观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