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劫心微微闭上双眸,低声道:“……平琰,原谅我。”他感受到季平琰的僵硬,轻叹一声,轻轻脱出对方的怀抱,将季平琰稳稳当当地放平了躺好,和女儿并头躺在一起,然后伸手在车厢上敲了四下,车夫会意,当下在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一转,这便离开了通往断法宗方向的大道,季平琰躺在柔软的毯子上,双眼定定地看着梵劫心,只是他现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又能如何?以他如今的修为,梵劫心自然不能将他制住,可他二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季平琰对爱侣从无防范,如此一来,梵劫心想要暗算他,又岂是什么难事了?
马车平稳地在大道上行驶,一路驰去,泥浆四溅,雨越发下得大了,梵劫心看着躺在一起的伴侣和女儿,心中情绪复杂,他眼下虽然有了身孕,不过月份尚浅,还没有显怀,基本看不出什么,所以行动仍然自如,他眉头微蹙,说着:“平琰,不要怪我,这也是我父亲的意思。”
说到这里,重重复杂的情绪由内而外地体现在脸上,使得梵劫心的表情很是古怪,他俯身为季平琰理了理鬓发,道:“父亲当初为什么同意我们的婚事,无非就是因为要确保自己不会押错宝,否则若是孤注一掷的话,无论怎样他都会有五成的失败可能,所以我跟你成亲,后来晋陵神殿也成为万绝盟一份子,这些都在我父亲的掌握之中,这样一来,无论日后局势怎样变化,神殿都将立于不败之地,如果后来万绝盟获得最终的胜利,那么就永远不会有类似今天的事情发生,然而眼下随着瘟疫蔓延,局势突然大变,大周到如今已有近七成的胜算,这已经足够让父亲下定决心叛出万绝盟,依附青元教,毕竟如果再晚一些的话,就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要知道锦上添花这样的事,向来分量不大。”
季平琰口不能言,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平君,面色复杂,此时此刻,他已经想到了一些原本并未引起注意的事情,比如在这次瘟疫爆发中,晋陵就是万绝盟方面少有的几处疫情较轻的地区之一……车厢内的气氛犹如凝滞了一般,粘稠而沉重,梵劫心没有过多地为自己辩解,也不屑于这样做,只是用平静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季平琰,半晌,才又说道:“……前时我们临走之际,父亲其实就已经交代了我,让我试探你,若是你被我说动,那么自然皆大欢喜,若你不肯,就将你擒下,带你和香雪海一起去大周面见青元教教主,以此表明诚意。有你,有我,还有香雪海,这样的分量已经足见诚心,我可以告诉你,其实这些年里,晋陵神殿方面就没有断过与青元教那边的暗中联系,到如今,我们一家三口前往意城,我想神殿宣布脱离万绝盟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来,在当前已经危急的局势下,这对于万绝盟将是一次极大的打击,这样一来更是此消彼长,想来万绝盟的失败或许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了。”
事已至此,季平琰只能在心中苦笑,他突然想起当年父亲师映川对他说过的话,提醒他不要真正相信任何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就连与自己生儿育女的枕边人都有这么多事瞒着自己,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信得过的?正这样想着,梵劫心已低头吻住了他的唇,男子眉间一点殷红似血,轻叹道:“阿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便你我可以不顾一切,但也不得不为香雪海和我腹中这孩子考虑,况且你不要忘了,自从青元教彻底与断法宗决裂,你和倾涯在万绝盟的地位就尴尬起来,毕竟你们终究是青元教之主的亲生骨肉……”
听着梵劫心娓娓说着,季平琰闭上眼,难以反驳,梵劫心知道他心中愤懑难平,但到了这个地步,他的意愿已经不重要了,梵劫心叹息一声,既而就想到即将要见到的那个人,一时间不禁默默无言,车厢外风雨如晦,一如这心情辗转不休,没个着落。
马车一路疾行,其后乘船走水路,复又乘坐马车,这一日,在距离意城七十里处时,马车内正打坐的梵劫心突然睁开眼睛,掀起车帘向外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座十里长亭旁,上百精锐铁骑正静候于此,骑士身上绣有血莲的披风猎猎飞舞,也就是在同一天,不计其数的晋陵神殿兵马突然发动袭击,将矛头直指同属于万绝盟成员的星河剑派,一举攻入措手不及的星河剑派总部,而正在神殿做客议事的星河剑派宗主则被突然出现于此的青元教主师映川与神殿之主梵七情联手斩杀,短短数日,晋陵神殿脱离万绝盟、投靠青元教的事情便四散传开,紧随其后的,就是断法宗剑子季平琰携其平君梵劫心及女儿纪桃叛离宗门的消息,一时间天下为之大哗。
……
几只洁白的纤手轻轻托住墨缎般的长发,用手里的香鼎在下方熏蒸,将一大把丰密的头发熏得暖香四溢,崭新的华服也被利索地裹在了男子高大的身体上,片刻的功夫,刚刚沐札的男子便已全身上下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坐在窗前喝着刚煮好的香茶。
师映川伸出双指,夹出棋盒里面一枚白色棋子,轻轻敲打着玉石棋盘,道:“……平琰他们现在是在何处?”旁边有人答道:“回爷的话,大公子一家似乎正在二夫人那里,应该还没有接到爷回来的消息。”师映川点了点头,道:“那么,既然本座回来了,就让他们过来罢。”刚说完,就忽然又站起来:“罢了,还是本座亲自去看看他们罢。”
当下师映川便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