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皇帝御驾亲征,得胜返回之际,走的就是这条路,那时百官乘船出迎,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而镇守大都的赵青主以及唐王温沉阳,也在其中!”师映川面露淡淡讥诮之色说着,他见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地不作声,也不以为意,只是越过窗子眺望着窗外风光,他眸色微微沉寂,仿佛将情绪都掩藏在了自己眼底极深的地方,仿若是自言自语地淡淡说道:“真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糊涂账啊,从前赵青主与温沉阳是情敌,联手坏我国本,如今却是成为嫡亲叔侄,双双落入我手中,果然造化微妙,莫过如此,不过归根结底,要怨就怨我自己愚蠢,不然,也不会看人看走了眼,轻信旁人,最后落得一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说到这里,师映川原本略带讥诮的表情不知怎的,渐渐就转为了微笑,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又仿佛充满了轻松的意味,他如此又出神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望向那两个是‘他们’又不是‘他们’的男子,微笑不止,忽然就对连江楼道:“连郎,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连江楼抬头与他视线交接,就发现师映川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种能让人从骨子里发寒,进而导致肌肤表面无法控制地暴起密密麻麻的粟粒的爱意,但连江楼尽管见到,却依旧语气如常,只道:“……噩梦?”师映川微微凝眉,火红的瞳子形成一种奇异而媚魅的幽美,让人不由得生出了无限遐想,他布满雪白鳞甲的手轻轻敲着自己的尾部,叹道:“其实我也说不上来究竟算不算是噩梦……我梦见我有很多儿女,儿女们长大又生下自己的许多儿女,我就陪那些孩子们一起玩耍,教他们读书习武,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地长大,那一张张原本天真稚嫩的脸逐渐变得成熟,然后我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生下儿女,接着老去,死亡,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长大,再死去,无数次地重复循环,而我则不断地看着一个个的孩子从出生到死亡,看着他们的一生走到尽头,儿子,孙子,曾孙……那种看着熟悉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在自己面前的感觉,如此真实,而我,就像是一个局外的旁观者,看着别人的人生。”
连江楼眉宇之间有些冷淡,却是微微垂下眼帘,不再直视这个少年模样的男人,口中只道:“有得必有失。”师映川微微一笑,某种心情溢于言表,只平和地笑道:“不错,自我选择踏入修行这条路的那一天起,就不再是普通人,也意味着永远不会再有平静普通的日子,身为武者,若不强大,就没有生存的资格,这样的人生,就是一个‘争’字!从前弱小时,我与人争,与己争,如今,我要与天争,争那一线机缘,无论最后成功与否,至少我不会后悔。”
师映川如是说着,其人肤色莹白宛如美玉,毫无半点瑕疵,唇角微带笑意,极是美丽,轻叹道:“大道无情,本是常理,从真正决定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有了等到走至最后,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独自前行的觉悟了,或者,如今死亡于我而言……仅仅只是开始。”
此时师映川的语气中隐隐透出了些许低沉之意,他微眯着双眸,看似平静淡然,然而整个人仿佛已经神游天外,他笑了笑,然后就已经神情自若,从容地转移了话题,轻声说道:“悠久无尽的生命,其实,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连郎,你还记得罢,当初我曾经派人出海,寻找长生不死药,后来船队历经千难万险,只回来十数人,带回两份世间仅存的不死药,本来我是想与你一同服下,逍遥长生,可惜那时你有要事返回断法宗,于是我便暂时将不死药收藏起来,等你回来一起服用,不料后来宫中失火,不死药被毁于一旦,如若不然,待你我服用不死药之后,万一真的得以长生不死,说不定你就会改变主意,不再以我作为你修炼太上忘情诀的磨刀石,毕竟,只要有了无尽的寿元,你就可以有无限的时间去探索前方的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达到了目的。”
师映川望着连江楼,顿一顿,忽然嗤声一笑,笑容当中有着淡淡的说不出的讥诮之意,然而黑发下的两道猩红目光却显得血腥而又柔和:“……现在想来,当年不死药意外毁去,也算是间接导致你我后来终究走到了那一步,这,大概就是天意罢,纵有千般手段,万种心机,却也往往敌不过‘天意弄人’这四个字。”话刚说完,这时一直在旁默然无声的季玄婴却忽然平静地开口,说道:“……那时宫中失火之事,是我所为。”
这话不啻于平地一声雷,师映川神色瞬变,目光顿时死死锁住了季玄婴,甚至连江楼亦是蓦地抬起头,看了过来,季玄婴却依旧是用平静的语调继续说道:“身为唐王,想要安排此事并不十分困难……你要与赵青主独得长生,我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如愿以偿。”
季玄婴话音未落,衣领已被一只布满白鳞的手狠狠一把攥住,师映川的眼睛瞬间变得极其冷厉,他紧紧锁视住季玄婴那张精致的容颜,两只瞳子血红,整个人活似一头暴起欲噬人的凶兽,凶冷酷烈之极,但渐渐的,师映川即将沸腾的情绪却又匪夷所思地变得趋于平静了,甚至狰狞的面孔也显得有些冷漠下来,不再是那么一触即发,他盯着对方,双眼如同一片不可测的幽海,语气缓慢却格外认真地问道:“……果真是你?”
季玄婴淡淡道:“不错。”师映川得到这肯定的答复,却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