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优昙闻言只觉心如刀绞,多年来他身居高位,长此以往,原本的性情早已在潜移默化之中逐渐变得深沉厚重,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骨子里仍然还是当初那个傲气却又脆弱的少年,此刻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一时间他怔怔不语,只望着这个改变自己一生的人,刚才对方那一番话,那几乎让人落泪的话,以再直接不过的方式亲手断绝了他的最后一点妄想,即使是早有准备,可是在听到对方亲口说出这番话的一刻,也还是觉得心悸神摇,左优昙抬着头,使力咬住唇,然后却发出一声低笑,虽然他极力想要忍耐住,但一线晶莹的水痕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擅自脱出了眼角,沿着美玉也似的脸颊往下淌去,在下巴位置汇聚成水滴,摇摇欲坠,紧接着,只听一声轻微的响声,一颗浑圆温润的珠子已经滴溜溜在地上滚动,师映川眼神微敛,轻轻一伸手,那珠子便被他摄入掌中,师映川端详着此珠,时隔千年,自己却是再次看到了这一幕,鲛人泣泪成珠。
“事已至此,你待如何?”师映川松开手,对着左优昙轻声感慨道:“你若不能接受,我会放你离开,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再与我见面,离开我之后,你会活得很轻松。”
左优昙闻言,身体顿时一震,他抬眼望着师映川,却说不出话,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他听得出来师映川的话字字诚挚,没有丝毫空言敷衍的意味,并非是想将他暂且安抚住,半晌,左优昙低声道:“我不怪你,也不恨你,但是,我此刻的心情,真的很难受……”
“我只能说,很抱歉。”师映川说出这么一句,左优昙深望着他,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一字一句地道:“若是现在连江楼有性命之危,只有我的性命才能救他,你会怎样做?”
师映川沉默,某种情绪宛若一缕轻烟一般,溶入到眸色深处当中,他轻叹一声,道:“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当初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所带给我的震撼,那是一种仿佛将所有的感情都积聚得太久太久之后,突然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最绚烂光华。”说完这番话,师映川对着左优昙笑了笑,但随即他就斩钉截铁地回答了对方刚才的那个问题,说道:“一个人的心底其实一共就只有那么大的位置而已,所以我能够付出的也只有那么多,终究是有限的,因此当有人已经占据了这个位置的时候,就不再有其他人能够立足的余地,所以,无论重复多少次,我都还是会选择舍你救他。”
师映川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他这几十年来也经历过很多俊男美女,但左优昙终究不同,这个人与自己相伴太久,不管忠心还是爱慕,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然而就算这样,在性命攸关之际,他仍旧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连江楼!
左优昙听到这个答案,低下头去,让师映川看不到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哪怕是他早已知道这个答案,但在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痛楚,须臾,他抬起头来,突然展颜一笑,面上是淡淡笑容,他笑着,如此耀眼,面上虽然仍有苍白之色,但是这一笑之间,就似是百花绽放,有着惊心动魄的魅力,他说道:“你的确从来不会骗我,这很好。”
左优昙低低而笑,攥住师映川的手,放在自己雪白的脸颊上,自年少时就相守跟随,一点一滴凝聚积攒下来的信任,情分,默契,爱意,那些东西,彼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这一切都在眼前浮现,左优昙一阵目眩欲昏,却还一字一句地道:“我梦想中的感情是永恒不改,而鲛人一生当中也只会爱上一个人,我不后悔,就像你从来没有后悔爱上他一样……”
--恨着吗,应该是恨的,恨他的无情与不公,可终究还是贪恋着那些温暖,不愿……放开!
这时师映川的手放在了左优昙的肩上,轻轻拍着,似在对这个已经精神十分虚弱的男子做着有限的安慰,不过随着他的手忽然拍在对方颈侧时,一切也就此结束,左优昙身体一松,这便昏迷了过去,陷入沉睡,师映川起身下了软榻,将左优昙抱到榻上躺好,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眼下左优昙的心情过于起伏,这对身体是很不利的,让他昏睡过去是最好的选择。
将左优昙安置妥当之后,师映川眼中闪过凌厉之色,一拂衣袖就离开了房间,他凝神感应了一下,以他的手段,在一定范围内想要找到一个人,只要熟悉对方的气息,那么此人就会如同黑夜之中独自闪亮的星子一般,醒目无比,根本逃不过他的法眼,果然,师映川这样稍作感应,几乎立刻便锁定了一个气息,当下他毫不犹豫地出了船舱,果然就在甲板上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静静站立,阳光铺洒在身上,整个人都似是泛着光泽,虽然只能看到那遥遥而立的背影,瞧不见面容,但只看那仪态天成的飘逸,就知道必是极为丰姿如玉的人物,师映川见状,脸上有微微怒色一闪而过,虽是两人之间距离尚远,但下一刻,他就已经出现在对方身后,袍袖一拂,缓缓说道:“……是你对优昙说了当年绿波之事?”
这一道声音十分清灵脆丽,非凤吟鸾吹不足喻其美,但偏偏却又像是自修罗地狱之中传出,挟带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