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团聚,再不成体统的登徒子也不敢这时候流连青楼,多半要乖乖回家吃晚饭,冷香阁的厨房也得以清闲,腾出手来蒸制糕点果子,按着规矩,仍然是分发给楼中众人。花魁娘子的小厨房担下大任,承包了墨觞夫人母女的午饭,盛秋筱自去偏院和许锦书作伴。沈渊口味挑剔,总吃不惯新人做的饭食,是以绯云的厨艺愈发精进,连冷香阁主都多有赞许。
盛氏干活利索,小半上午剪出整整一篮子窗花,叠整齐了用剪子压平,由小阁主亲手转交给墨觞夫人。沈渊也不托大,无意假称自己也有份儿,如实说了那副“喜上梅梢”的来历,果不其然受到养母两句调侃。
“你这孩子样样都好,可是除了琵琶,说不上有什么专精,如今还好,有人主动替你分担,你也不知道稍作遮掩。”窗花无一不精巧,墨觞夫人依次展开赏看:“不过也罢了,本身我教导你,所学所见要想着触类旁通,就是希望你涉猎广泛,万事皆能说出二三,日后出去交际,才不会被人捉住短处。女孩家只为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倒不必处处都争先。”
没有外人,沈渊褪了绣鞋,跪坐在软榻上,铺了厚厚的垫子,不会觉得膝盖生疼:“娘亲说得极是,您从小养育我长大,我是什么斤两,自然没人比娘亲清楚。盛氏替我分担,即便我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也得您肯信不是?”
墨觞夫人收好花样,吩咐丫鬟将竹篮提下去,用过午饭再行布置,方转头与花魁道:“我原想养出一个知书达理的闺秀,谁知你倒学会顺水推舟了。你叫小厨房准备的什么?且先说来与我听听。”
养母的小小数落,沈渊全不以为意,顺手剥开一枚金黄枇杷:“忽然想吃八宝饭,就叫她们备下了,用西域的椰枣来蒸,不用放糖霜,还更香甜些。晚上有团圆饭,我想,中午不若吃得清口,炒两个青菜,早上账房出去采买,带回来的茭白就很好,再烫一碟子水芹,拿葱丝、香醋拌了;另外添一道龙井虾仁。至于汤么,我让他们准备的山粉圆子豆腐羹,用泡发的紫菜提鲜,如此安排,娘亲觉得如何?”
“听了便知是你的口味。”墨觞夫人点点头,接下养女送过来的枇杷果:“前阵子我便听说,你有心节俭,还是先从自己房中入手,拿着鸽子蛋做文章。我算是做娘的人,托大同小姐讲一句,小姐有这份心,甚好,只是很不需要紧着自个儿,冷香阁中,多少双眼睛盯在你身上,小姐身在其中已经委屈,一应花用合该精致,细枝末节更不好缩减的。”
“正因细枝末节,才要格外留心呀。”花魁弯起唇角,俨然又是膝下承欢的娇俏女儿:“夫人待我如亲生,我也应当投桃报李。那听说过亲女儿守着阿娘身边,学会了管家看账,却还一味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
大小两位阁主如是对坐说话,很是母女两个闲话家常的模样。绯云领着丫头们在小厨房忙碌,很快照单做得午饭,装进食盒送上来,沈渊的意思是从简,也五颜六色摆了一桌子。花魁提及上街游玩,墨觞夫人也没拒绝,叮嘱务必早去早回,且要带足了小厮跟随,年下人多,万不能被冲撞了。
花魁自然微笑应下,阁主房里几个丫鬟伺候午饭,绯云她们劳苦功高,得以回后院灶上,提前领了自己那份,趁热填饱肚子;沿途经过偏院,正好看见盛秋筱要往那边去,手中同样提着食盒。
绯云上前福个礼:“盛姑娘好巧,这是要去寻锦书姑娘么?夫人已经允了小姐带您出门,小姐让奴婢见到您说一声,用过午饭就请更衣,莫误了时辰,人多起来就不好走了。”
盛秋筱也屈了屈膝,客气得很:“我知道了,有劳绯云姑娘。这不,我刚和锦书姐姐说了会话,到了用饭的时辰,想着亲自做一点,就不必再麻烦厨房的妈妈们了。”
往来次数多了,盛氏已经同何嫂子几个混了脸熟,每常见到她去,多半会愿意腾出一个灶头,她也懂得分寸,从不为着自己打牙祭,是以也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盛氏同许氏一般,于饮食上并无挑剔,只做几样寻常菜色,再素净不过的炒银芽,还是秋筱自己泡了豆子发的;何嫂子炸了葱油,剩下小半碗,被她讨来做了酥饼,还有半棵新鲜白脆的菘菜根,用腐皮醋溜打汤,开胃又管饱。
先前从花魁房里出来,盛秋筱直奔偏院,许锦书没在自己屋子里,而是被温颜儿拉去琴阁,一身雪白裙裳在花团锦簇之间,显得格格不入。锦书脸上挂着盛开灿烂的笑,秋筱还是带走了她,回到安静的房间中,打开窗户通风透光,又点上炭盆取暖。
许氏坚持说,自己已经看开,感激盛秋筱挂念她,还肯过来看一看,还有那个春溪,虽被赶去做粗使丫头,住的却还是从前的屋子,为此,没少受到女子们奚落:“你没看到,她每天早出晚归,宁肯多做工,就是为了不和她们说话,可是哪里躲得掉呢?有几个素日被春溪欺负的,专门很晚才歇息,等着她回来才洗漱,就为了使唤她去打洗脚水。”
秋筱对这些事儿无甚兴趣,只是信了小阁主所言,或许琴师并不想再谈及胡人,情愿自己化解。于是她便顺着对方心意,只提出要为锦书绾发,梳个更华丽一点的高鬟髻。许琴师端坐镜前,对盛秋筱的所作样式赞不绝口,甚至还亲自打开胭脂盒,将自己面色涂得红润些。
“这样就对了么。”秋筱擦净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