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元年八月辛亥日,是邓绥生命中无数晦暗的日子里最晦暗的一天。
这一天,她为小皇帝刘隆举办了隆重的生日礼。自从先帝去后,宫里从未这么热闹过。邓绥早早的命人将永安宫整饬一新,宫女们从御花园采摘各色鲜花装扮,锦绣富丽。邓绥亲自为小皇帝换上了新装,这套新装是她自己亲手画的式样,然后命少府用最上等的丝绸精心缝制的。对于这个从一出生便失去了母亲的孩子,邓绥格外心疼,日子久了,早已将他当做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她甚至认为或许老天残忍的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后,又特意将这个孩子赐给她作为补偿。而他逐渐长开的眉眼,越来越像年轻时候的刘肇,每次看到他咧开嘴对自己笑,邓绥的心便像要融化了似的。
到了午时,邓绥换上隆重的华服,亲自抱着小皇帝,坐在正殿的凤榻上,接受来自百官的朝贺。虽然为了避免劳民伤财,邓绥已经命令百官不许献礼,但是这些朝臣总是要变着法子讨太后欢心,便纷纷让自己的家眷亲手绣制一些精巧的小物件作为贺礼。有软糯的小夹袄,各式各样精美的帽子和鞋子,既然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又是百官们的一片心意,邓绥便替小皇帝一一笑纳了。
后宫的先帝妃嫔们也都为小皇帝带来了别出心裁的礼物。按照祖制,先帝去后,有子嗣的妃嫔应随封王的子嗣前往封地居住,无子嗣的妃嫔或留在宫中奉养,或前往陵园守陵,在枯寂清冷中了此余生。虽然过往同为先帝嫔妃的时候难免偶有龌龊,但邓绥仍然不计前嫌,将周沁蓝、杨锦绣以及其他嫔妃们均留在宫中奉养。杨锦绣身边尚有公主承欢膝下,周沁蓝却始终孑然一身。她从不献媚或讨好,但邓绥反而欣赏她这种遗世独立的性格,也心疼她孤单凄冷,便时常叫她来陪伴,共同抚育小皇帝,久而久之,周沁自然也格外深厚些。
这次小皇帝周岁生日,周沁蓝为他亲手做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响铃球。空心球体以上等的青铜镂空制成,镶嵌着多色玛瑙,内置一个实心的小球,青铜球体的每一处厚薄均不相同,所以摇动球体时,内置的小球撞击外层球体不同的位置,便会发出不同音阶的声音,清亮悦耳,闻之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小皇帝爱极了这个宝贝,抓在手里一刻都不肯放下,时不时摇一摇,听着青铜清脆的声音,便会开心的笑个不停。
邓绥见小皇帝如此开心,也高兴的对周沁蓝道:“难得你还有这般精巧的心思,连我都从来未见过。不过我倒是也有几分好奇,你是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周沁蓝谦虚道:“太后见笑了,都是些哄小孩子的玩意儿,小时候曾在西域的杂耍艺人身上见过,大约还有几分记忆,便依着样子做着试试了。”
“要说起心灵手巧,宫里真是没人比得上你。”邓绥笑道。
二人又话了一些家常,直到酉时的钟响起。邓绥携着周沁蓝,乳母抱着小皇帝,一起前往却非殿,邓绥在这里备下了丰盛的家宴。杨锦绣带着齐乐公主已经在此等候,先帝最为疼爱的齐乐公主如今正值豆蔻年华,长得亭亭玉立,聪慧乖巧,邓绥对她也颇为喜爱,一晚上说说笑笑,难得的其乐融融。
大约亥时,家宴才散了。乳母抱着已经沉沉欲睡的小皇帝回到了寝殿。邓绥吩咐乳母照顾好小皇帝,夜间风大要加条被子莫要着凉,随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今天心情大好,邓绥一时兴起,吩咐秋蓉取来许久未碰过的笔墨釉彩,心里想着小皇帝,忍不住要画下他软萌可爱的样子。
兴许是有些疲乏,画到一半,邓绥竟然伏在案上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突然被一阵急迫的嘈杂声吵醒。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邓绥的心头,她将还握在手中的画笔匆匆一丢,连外衣都没取,便快步向外头走去,一边高声问道:“出什么事了?秋蓉?出什么事了?”
没想到她刚一打开寝殿的门,秋蓉便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只见秋蓉的脸惨白的瘆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邓绥心中大惊,捉着秋蓉的双肩,紧张的盯着她问道:“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陛下······”秋蓉的眼睛中全是惊恐,断断续续道:“陛下出事了······”
邓绥大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变了样:“出,出什么事了?”
秋蓉已经快哭出来了,声音颤抖道:“方才,方才乳母去看陛下,发现,发现陛下,脸色铁青,鼻孔还,还在流······”
还没等秋蓉说完,邓绥已经一把将她推开,跌跌撞撞的往侧殿,也就是乳母和小皇帝就寝的宫殿狂奔而去。短短几百米的距离,邓绥几次趔趄险些摔倒。
小皇帝的寝殿里已经嘈乱如麻。邓绥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乳母跌坐在地,面色铁青,还有三三两两的宫女,围在乳母身边,惊恐无比的视线都齐齐看向小皇帝床榻的方向,却无一人敢近前。
邓绥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连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她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缓缓靠近小皇帝的床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渐渐看清了这可怖的一幕。
小皇帝以一种僵硬扭曲的姿势仰卧在榻上,面如金箔,黑紫色的血,从他的鼻孔和嘴巴里,如蚯蚓一般蜿蜒而出。
一股刺鼻的血腥直冲邓绥的喉咙,哇的一声,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