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个时辰过去了,日头已经偏下西山,护卫端进来干粮和腊肉,这时,耿燮才突然想起了邓绥。
方才因为焦虑战事,无暇顾及其他,也不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现在是否平静了一些。不管怎么说,既然她已经来到了这里,自己就要肩负起长辈的责任,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否则如何向死去的邓训交代。耿夑心里记挂着,便胡乱吃了两口,赶紧去邓绥的营帐里寻她。
掀开营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耿燮心里猛的一慌。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野了,胆子又太大,今日见他并未全力救出邓骘,难保不会自己想办法。
到处搜了一通,都没寻见邓绥的踪影,耿夑甚至开始懊悔自己过于疏忽邓绥。在这个虎狼之地,万一邓绥真的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后果将不堪设想。眼见天色渐黑,耿夑心里也越来越慌,带着护卫们找遍了关隘的每个角落。
终于,塔楼守卫前来通传,说是在塔楼上面发现了邓绥,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耿夑立刻赶到了塔楼下。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漫天的火烧云,翻越崇山峻岭,一直绵延到海天相接的地方,映红了苍茫的大地,还有古老的关城。这般瑰丽奇幻的景象,就连戎马一生的耿夑都深为感叹。
在那高耸的土黄色塔楼之上,一个单薄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上面,看那身形便是邓绥无疑,耿夑信步而上,登上了塔楼顶。
这里是对着渤海湾的一处塔楼,风很大,不知何时吹散了她的发髻,长发在大风中飞舞。耿夑脱下了自己的披风,走上前去,紧紧裹在了邓绥身上。
她看上去心事重重,眉头紧紧蹙起,正望着远处的火烧云出神,冷不丁被耿夑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立刻撞上了耿燮关切的目光。
“在担心邓骘吗?”耿夑问道,他的声音里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柔,听起来愈发深沉而充满磁性。
邓绥轻轻咬着唇,点了点头。
看到她满脸忧虑重重,一双美丽清澈的柳叶眼中藏不住的愁波潋滟,耿夑不由心生怜惜,可他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个姑娘家,他只能尽力让她安心,于是便道:“我和那鲜卑老将巫木归是十年的老对手了,彼此十分了解。他看得出邓骘身份非同一般,所以会用他来要挟;而我也看得出他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也能直击要害。”
见邓绥听得津津有味,眼中放射出好奇的光芒,耿夑便继续道:“鲜卑是一个马上打天下的游牧民族,他们骁勇善战,出手凶狠,但他们也有着我们汉人难以理解的自尊自大。今天,我在鲜卑人面前所说的话,概括起来只有两个字:激将。巫老怪也知道我是在激他,但是当着众多鲜卑勇士和汉军将领,他骑虎难下,只能接受我的挑战。加之数年前,他曾败在我的手下,如今正好有这个一雪前耻的好机会,他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既以公开一战定胜负,那么巫老怪便绝不会再用邓骘的性命相胁,所以,邓骘现在一定是安全的。”
“原来是这样,”邓绥顿有恍然大悟之感,紧跟着追问道:“这是不是兵书所说的,攻心之计呢?”
她的问题令耿夑不禁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整日喜欢泡在山海阁里的小丫头,还真是把那些兵家古籍装进了心里。
耿夑的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嗯······可以这么说。”
“可如果两日之后你战胜不了他呢?”邓绥突然带着疑虑的语气问道。
只听耿燮温柔而坚定的回答:“小丫头,相信我,一定会赢的。”
这个平日里像闷葫芦一样沉默的将军,此刻在塔楼之上对邓绥说的话,似乎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大风吹起了她的长发,也吹散了他们的对话。可是耿夑方才说的这几个字却深深烙进了邓绥的心里,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她只能相信他,她也愿意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