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鼻头莫名酸了一下,眸子里瞬间升腾起一阵水雾。他一句轻描淡写的问候,却在她的心底掀起了万千狂澜。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默默的喝一口酒,苦笑一声,喃喃道:“锦衣玉食,万千恩宠,怎会不好?”
只这一句,耿夑便知道她过的并不好。
他心中好像被针刺了一下,猛的一痛。可他明明听说邓贵人是最得皇帝宠爱的,为何她会过的不好?是谁欺负了她?
那些沉重的伤痛,邓绥从来没有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母亲,哥哥,也包括耿夑。如果不是这坛杏花酒,或许洛阳皇宫里最讳莫如深的秘密,耿夑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他终究还是知道了,从她醉意朦胧下支离破碎哭诉里知道了。
原来他最心疼的小丫头,这些年来竟遭受了这么多的罪。尤其当听到她哭着说自己再也不能做母亲时,他的心像是被万剑洞穿,碎了一地。
她断断续续的哭了许久,直到喝掉了一整坛的酒,这才靠着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耿夑纹丝不动,任由她靠着。她的呼吸渐渐变得舒缓了下来,纵然已经入睡,眼角的泪却依然不停的滑落下来,落在他结实的肩头。
酒暖了胃,却暖不了他的心。滴落在肩头的泪,像是一把把刺入他心中的冰刃。
此时此刻这一幕,竟像极了彼时彼刻祁连山下,半月泉边。只是时隔几度春秋,早已物是人非。
第二日邓绥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身上裹的严严实实,鞋子平整的放在床前。
昨夜的事情,她只记得翻墙入酒坊,偷了两坛酒,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看来这次真是喝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胡言乱语说些什么,邓绥一边揉着有些发胀的脑袋,一边懊恼自己如此不胜酒力。匆匆忙忙梳洗后,邓绥背起行囊走下楼梯,远远便看到耿夑已经背手立在院中等候,旁边是他的黑马和她的小白马。
听到她的声音,耿夑转过身来,万年冰山的脸上,竟然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相识多年,在邓绥的印象中,他几乎没怎么笑过。
“继续赶路吧。”
他轻声道,笑容转瞬即逝,留下邓绥一脸错愕。
她不知道这个仓促的微笑意味着什么,她当然也不知道,昨夜,他将熟睡的她轻轻抱回了客栈,亲手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默默凝视着她直到东方破晓,方在离开之前,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了轻轻一吻。
这是百战沙场的他,第一次卸下坚硬的盔甲,深埋了三十多年的柔情,倾注为淡淡的一吻,全部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