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肇耐着性子听着,像是在听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耳边絮叨。
老人的心意他都明白,可是他胸中的丘壑,老人不会知道,天下恐怕也没有一个人能体会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皇后、邓绥、郑众······她们盘根错节的交织和争斗,她们都有自己的算计,她们都有自己隐蔽的秘密。她们,一个一个,正在越来越远的离开他。
可是这天下,毕竟还是他的天下。少年天子,如何能容忍自己像一只木偶,被身边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三日之后,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犹如一盆冰水,将郑众从头到脚浇了通透。
原御史大夫徐防擢升太尉,坐上了掌管大汉军政大权的第一把交椅。在此之前,太尉一职已空缺多年,军政内务分别由太尉、司徒、司空掌管,三权分立。而郑众的特殊地位,令其实际权力早已凌架于司徒司空之上。如今徐防突然擢升,其中的深意显而易见。大汉最高层的政治格局正在悄然发生变化,没有人能够准确的预知将来的权力更迭,因为操纵着这一切的,只有天子。
长秋宫里,阴皇后端坐在凤榻之上,殿内只有郑众一人,有些不安的坐在脚凳上,焦灼的空气逐渐弥漫开来。
已经三个多月了,大病之后的刘肇一次也未再踏足过长秋宫,阴皇后的心也越来越冷,唯一令她还有一点宽慰的是,刘肇同样也一次未再见过邓绥。
郑众的到来为她解答了心中的困惑,为何刘肇对她如此冷落,原来竟是听到了她要除掉邓绥的言语。但是现在郑众所焦虑的早已不止于此。
徐防突然擢升太尉,阴皇后已有耳闻,如今的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对政治一无所知的女子,以她的聪慧和悟性,早已熟稔这些权力斗争的戏码。
一段长久的沉默后,郑众低沉的声音响起:“殿下,依老奴看来,陛下对您,对老奴,似乎都已心生嫌隙,长久下去,不止老奴在朝中地位难保,就连殿下的后宫之主······”
“哼!你是想说邓绥吗?”阴皇后冷笑一声打断道:“耿夑闯宫,足以证明二人私情,陛下对她早已失望透顶,她根本不可能撼动本宫的皇后之位。”
郑众压低了声音道:“老奴所指并非只是邓绥······殿下您想想,陛下虽然龙体渐虚,可毕竟正当盛年,难保不会再宠幸其他后宫女子,倘若将来出现第二个邓绥,倘若此人为陛下诞下皇子······”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注意到阴皇后脸色已经瞬间阴沉了下来,想必已经领会了他的意图,便没有必要再把话说的太直白了。
阴皇后放在膝上的右手慢慢的攥紧了帕子,她想起了刘康,心底那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再次被血淋淋的撕开,不知不觉便咬紧了牙根,恨恨道:“康儿死的那么惨,我这个做母后的到现在还不能为他报仇······”
女人终究还是感性的,郑众没想到阴皇后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死去的刘康身上,这不是他本来设定的方向。
于是郑众连忙打断她,试图将她重新拉回自己的轨道:“皇后殿下,现在已经不是考虑为康皇子报仇的时候了,当务之急,是要稳固您的地位,只要您的皇后之位坐稳了,将来就不怕没有机会对付您的敌人。”
阴皇后向郑众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就好,不必拐弯抹角。”
郑众连忙从脚凳上站起身来,躬身走到阴皇后跟前,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殿下,如今只有一人能帮到我们。”
阴皇后轻轻一挑眉,问道:“谁?”
“刘胜。”
“混账!”阴皇后顿时杏目圆睁,扭头看向郑众,眼睛中似乎要喷出火,愤怒的吼道:“不要在孤面前提这个人!”
郑众扑通一声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阴皇后的脚边,连声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求殿下容老奴把话说完······”
阴皇后看着俯在自己脚下卑微如蝼蚁的郑众,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冷冷斥道:“说!”
郑众这才抬起头来,他仰视着阴皇后,说出了自己心中盘算多日的想法:“陛下子嗣单薄,如今皇子只剩下刘胜一人,这场大病之后,陛下龙体明显大不如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万一哪天突然山陵崩,唯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也只有刘胜了。这刘胜心智不足,众所皆知,一旦他继承皇位,便也只能是个提线木偶而已,可是这提线的人会是谁呢?殿下应该没有忘记,四年前,您盛怒之下要杀他,是谁拼死护着他?如果殿下不提早打算,等到刘胜落入了他人之手,到时候可就再无还手之力了啊!”
阴皇后的眉头越蹙越紧,手也越攥越紧,郑众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她。
“况且,”郑众继续道:“退一万步来说,康皇子的事,确实不能全部怪刘胜,他也只不过被奸人利用而已,老奴是看着两位皇子长大的,说句心里话,这刘胜虽然心智不足,可是对康皇子自小疼爱有加,康皇子这笔账,皇后殿下委实也不应全记在刘胜头上,要报仇,也应该揪出那个背后的始作俑者,待您掌控天下之际,再将她连根拔起,不费吹灰之力······”
幽微的暮光投进大殿,在阴皇后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