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却比他淡定许多,含笑地走过去,将落在地上的棉衣捡起来,又为他披上,甚至,拢好了衣襟,才开口笑曰,“许久不见。老王爷。”
端庄又持重。贤淑又温柔。
墨色的瞳孔里,是大海般浩瀚的包容。
老王爷一怔,动了动嘴,“你……你怎么……”怎么出来了?还是在这样明暗的节骨眼上。
最后的话,老王爷还是没有说出来,只似带忧思,开口问道,“他……知道你出来了么?”
有些不太合时宜的话题,但对方却似乎并不在意,还是慈悲又温柔的笑意,搀着老王爷在主位坐了,才自己寻了个右手下方的位置,“今早刚出来,还不曾见过他……倒是去了那丫头的院子,站了一会儿。见门还关着,也没个动静,想来是还未起身。”
说道那孩子,她眸色微动,一时失神,倒是没发现老王爷一瞬间尴尬的神色。
“那孩子这些年无人管束,倒是自在惯了,许多事情上没个规矩……彼时,你见了定要怪我。”说着轻松的话,只是身侧的手却是微微攥紧。
幼时眉眼之间还未长开尚且不觉得,后来倒也没人关心过言笙到底像谁的问题,只是……如今这人出来了,这人往那一站,就同意漏了陷。
他隐隐有些后悔,昨日应该无论如何也要将紫凝那丫头送走才是。
毕竟,这人不像倒还好说,只是,若另一个人像……便难解释了。
他的心思,言王妃自是不知,只以为对方是对这些年对言笙的疏忽表达歉意罢了。只是,这疏忽是真的,从一些下人的风言风语里,她也知道那丫头这些年过得不大好,像个野孩子似的。
原想着,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活个天性也是好的。
只是,昨日那孩子过来才令她惊觉,若是府中长辈都不重视,旁人又如何会重视她,彼时,这天性……怕是要被摧残。
于是她终究没有忍住,出来了。
心中有了几分怨气,只是碍于对方是父辈,涵养教养都不允许她出言不逊,只低了头温缓说道,“瞧您说的,定是那丫头自个儿冥顽不灵。这些年,我在佛堂半步不出,那丫头疏于管教,也是我的错……哪里能怪罪到您?”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
是去而复返的黎叔。
黎叔交代了几句端着热水往回走,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吩咐了一个小厮去王爷屋里守着,一下早朝就将人带过来,如此交代完毕,才端着茶进去了。
他没有吩咐人去叫言笙。
明知道这位主子出了佛堂最想见的人一定是言笙,但他还是没有……他,不敢。
这就像是言王府里埋得火药,引线就在两位手中攥着,稍有不慎,整个言王府都要灰飞烟灭。
他矮着身子进去,尽量让自己看不出丝毫破绽,倒好了茶,眼观鼻、鼻观心站在老王爷身后。眼尖的他看到,果然,老王爷的手,死死握着座椅扶手,青筋毕露。
面上慈眉善目,心中胆颤惊心。
对方却似乎有些等不及,抬眼看黎叔,眉眼之间温和有礼又让人无法拒绝,“黎叔,麻烦你派个人去那丫头院里,看看她起身没有……我……”
迟疑了一下,又说道,“你……不必同她说什么事……就、就请她过来一趟吧。”她有些担心,若是听到自己要见她,她会不会不愿来。
黎叔看了眼老王爷。
老王爷虽未回头,却也知道黎叔心思,当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才说道,“听说昨儿个老三在她院里,闹着喝了半宿的酒……怕是今日起地吃。你去瞧瞧吧,若是起了,就带过来,用早膳。”
黎叔心领神会,当下点着头应着,笑呵呵地像弥勒佛似的出去了。
老王爷这才偏头对王妃笑道,“老三这性子,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了……胡来!不过他同紫凝那丫头就不这样,想来是跟小笙比较熟,才这么没了分寸。”
言王妃愣了愣,迟疑了半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道,“紫凝……就是那位的?”如今还是不能坦然面对,说起来只能用“那位”代替。
这心病怕是一辈子没有药医。
老王爷神色不明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叹了口气,似乎只是劝慰着,“紫凝……也是个好的,如今她也算是有了门亲事,往后在这府里的日子也不多了。孩子们终究无辜,若是你真的要怪罪,便怪老夫吧。是老夫没有教好儿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整整一十四年。
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脾气、秉性自是明白得很,看似温软好说话,实际上性子烈得很,若非如此,也不会十四年说不出就不出,老大使劲了办法在佛堂门外好说歹说,也没能见她一面。
彼时言笙就在门外,由乳母抱着,嗷嗷地哭。
于是,她在里头哭,哭声压抑而哀恸,却还是不曾开一道门缝。
只是不知如今她又为何突然出来,但此时不同以往,小笙已经越来越多地受到各方关注,若是这个时候……被有心人瞧出了点什么……
如此想着,却又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时间,唉声连连。
言王妃低眉顺眼,摩挲着茶杯的那只手,比隆阳城许多夫人要显得苍老一些,明显是属于保养的模样。她笑容温缓中带着几丝哀莫大于心死的孤寂,轻轻摇了摇头,“老王爷。孩子们终究无辜,但当年那事,如何算都是你情我愿的,您……同样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