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勉强称得上言谈甚欢地过了几巡,乔筠衣说起朝廷三年一次的考绩。
所谓考绩,即是依照本朝圣祖皇帝所提出的黜陟幽明,庶绩咸熙的章程,对十六处城主府,以及朝廷直属的二十六城府尹进行巡视考核。
考核由朝廷直接派出的二十一位巡抚下到各地完成,每位巡抚领十余同随,一趟巡视两城,主要对当地税赋、粮储、理政、布防、法纪五个方面的情况进行审视,同时还会问询民意,排查贪腐。
每位巡抚回帝京时,都会带两份文书上呈女帝,这其中,一份是各城首府的述职书,另一份,就是巡抚亲到一地,与同随一同记录下的所见所闻,所观所感。
大凉开朝之初,巡抚考绩多规整公正,随世殊时异,尤其当今建兴女帝之软懦多疑,到现在已近乎流于形式。
很多情况下,各巡抚下到地方后,收受贿赂,偏听偏信,吃喝享乐者比比皆是,考绩也再无真正为民评官之效力。
此时,乔筠衣既然开了这个话头,容境也不避讳,接过了话,道:“今岁似乎要来得晚一些,圣人事忙,听说目下还未定下巡抚人选,要推迟个把月了。”
乔筠衣点点头,“乔某继任以来,还是头一回赶上这等大事,难免不通世故,有些无措。”
容境淡笑了笑,“彼此彼此。就等到时候,兵来将挡便罢了。”
乔筠衣抿一口茶,“也是,反正嘛,咱们不做亏心事,自然也不怕有把柄被拿捏住。”
这一语,她说的意味深长,意有所指。
容境不为所动,她能听出来乔筠衣在暗指荣国公府的事,也想得到荣国公苏宇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在她临安做文章。
但说实在的,她不怕,入了临安,那就是她容氏的地方,没人能翻出第二个天来。
薄唇浅浅一勾,容境放下了筷箸,淡声道:“说的不错。问心无愧,也就不怕夜半鬼敲门。”
乔筠衣回个笑,这话头,也就过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厅堂门前走进来一个身姿修长的女子,女子一身玄色宽袍,长发半束,用一根金带缠起,五官棱角分明,红唇高鼻,容颜俊美。
容境抬眸瞧过去,女子也正好转眼望过来,两人对视间,女子冲着容境松松一笑。
乔筠衣在旁开口道:“这位便是乔某既定的弟妻,叶闲,奉节人士,现为我奉节州副都护,协统一州兵马。”
乔筠衣的弟妻,那就是,乔梨衣即将要嫁的妻主了。
叶闲朝着二人躬躬身,道:“叶某本该早到,只是不巧赶上州府有事,来的晚了,先向二位城主姐姐赔个不是。”
城主姐姐,有意思的称呼。
容境笑了笑,等叶闲说完要赔不是,又一滴不漏地自罚下三杯满酒之后,主动开口与她多说了几句。
叶闲是个坦荡磊落,不拘小节的人,与容境说起话来也不拘谨,还有几分不加掩饰的仰慕之心在。
乔筠衣在旁瞧得出来,难免有几分不悦。
容境自然察觉到了,她淡笑笑,寥寥几句后便不再与叶闲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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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间,许是因为白日里对关兮辞在府门前,先于妻主开口的不满;也许是因为容境到来,要给整个临安面子,乔筠衣散罢宴席便回了方雪落的院子。
方雪落这些日子,若说与关兮辞是斗得水深火热,那对于乔筠衣就是讨好惯了,见她回来,自然也是悉心应对。
他孤身入奉节,眼下能依仗的,就只有这位妻主,哪怕,他仍然不喜欢,他也还是得傍着她,侍奉她。
只要,她给他这个安身立命的方寸之地,让他能在她的羽翼下,周全那已经稀薄得所剩无几的自尊自傲。
与此几乎同一时刻,容境也回到了乔筠衣命人安置的客房院子。
洛瑕在等她,一见她回来,便上前去为她更衣,却刚到她身前就轻蹙起眉道:“您今日又饮酒了?”
是并无丝毫疑问之意的反问句。
她不由抬起自己的袖子嗅嗅,想着席间确实是喝了一杯,可这宴席一过便是一个多时辰,她自觉酒味散了才没什么顾忌地回来,不想居然还是让他给闻出来了。
“这都逃不过你了?”她面上正有些轻佻,然一见身前的少年已有不虞之色,还是收了玩笑,道:“应付场面,只喝了一盏,不骗你。”
洛瑕面色微缓,却还是认真道:“您正受着伤,真的不能饮酒。”
她应下,“为妻会听话的。”
他遂不再与她计较,又转而问道:“您今日赴宴,见着梨衣将来的妻主了吗?她人怎么样,可是个值得托付的?”
容境的识人能力他是见识过的,因此特意问她。
她也料到了他会有此一问,这才在席间主动与叶闲说了几句。
“叶贵女年少有志,是个有前程的。”她缓声说道。
叶闲虽出身名门,家中却并无城主府这样的世袭庇佑,然还能十六岁的年纪坐上奉节州副都护的位子,确实前程无量,大有可为。
他又接着问:“那为人方面呢,也不是那种世故上的为人,就是……为人妻主这方面。”
她想了一下,其实那短短几句话,对于这方面,还是很难判断的,她遂道:“应该也不会差,不过……”
她微微一顿,果然换来他抬眸悉听的认真模样,她不由往他耳边凑了凑,低低道:“不过,肯定还是比不上为妻的。”
他面上不由一红,抬了双手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