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拼命睁着眼睛,至死也不肯合上。
他才刚见识到江南的美景,才头一次有了结交好友的念头,他刚收到了他送来的礼物,他还没还他一份同等的心意……
他还不想死。
“漓悠……你,为……什么?”他满脸都是血,于死前吐出了这最后三个字。
漓悠手染鲜血也依然平静的面容定格在他的脑海中,他听漓悠说:“真想知道为什么,那就是,你碍着我做事了。”
“还有,我不叫漓悠,我是……抚玉。”
不慌不忙地吐出这一行字句,抚玉看着瑾儿倒在血泊中的尸身,无声地笑了笑。
眼前狼藉一片,还躺着他亲手弄死的人,可他已经不会怕了,他现在一心想的,就是复仇。
原本在城主府,抚玉就打算找机会,或用上指甲缝里一早塞好的七步杀,或到水池边制造一场意外,让瑾儿死在城主府,死在洛瑕面前。
洛瑕怀着身孕,若是亲眼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那情况,便是不能直接小产,也一定得动了胎气,真是想想……就让人很解气。
只是可惜,洛瑕似乎对他有了怀疑,防他防的滴水不漏,在城主府时,择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阿离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愣是让他找不到一个下手的机会。
不过这没关系,瑾儿是无论如何都要死的,怪只怪,这瑾儿自己太机灵,惯会讨那位苏世女欢心,害得他根本没可能夺来苏誉行的宠爱和信任。
但既然瑾儿的死没办法用来冲撞洛瑕,那就干脆……让他更物尽其用地换一种方式利用。
思忖间,他从怀中拿出一早从那南蛮人手上要来的,一张人脸面皮覆到脸上,又调换了他与瑾儿身上的衣裳,再忍着痛自己往那横木板上用力一撞……
只能易容了。
他已经用过一次移魂,为自己找了副干净的身子,如今,照那两个南蛮人所言,他的魂魄其实并不稳固,再经受不住第二次移魂之法的折腾。
甚至,他其实还不能很好地驾驭这副身子,很多时候,他都要忍受那初到一副新的身体里,整个人所要经受的炙如火烤的烈痛。
但他依然不顾一切地来到了苏誉行身边,他要为曾经的自己复仇,还要为他的姐姐,据那两个南蛮人说,已被容境的人当做三王女叛党一同杀害了的姐姐复仇。
————
巡抚内眷的马车在临安街头出了事。
起因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无意间跑到了路当中,后来的事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当时,那驾车的车妇本来要勒马停止,不料那马匹却不听使唤,两只后蹄用力一蹬,借着冲力直接掀翻了后面的整个车厢。
车厢里坐着的一主一仆,头部俱都因此受到了强烈的撞击。
不过,那为仆的忠心护主,在车厢翻滚中将主子护在怀中,拼死保住了主子的一条性命,虽然自己身死,却让主子只在头部受了些轻伤。
事情传到荣国公世女苏誉行耳中,当时,她正在临安州府,装模作样地向临安知州方隐华询问州府政事。
一听这事,她立时起了身,早已不耐方隐华一板一眼的讲述,她当即撂下身前身后一众官员同随,提步而出,一句话也没多说。
方隐华在她背后摇了摇首,十几位巡抚同随倒是早习惯了她此般任意妄为,其中的一个便在此时起身道:“方大人,还请您继续吧。”
苏誉行到事发之地时,看到自己一贯疼惜的宠侍瑾儿,正浑身血污地,被人从翻倒在地的车厢里扶出来,瑾儿脚边,躺着同样满身是血,却早已看不清面容的漓悠,眼瞧着,就已经没了活着的气息。
还好。
还好她的瑾儿,没有事。
这是苏誉行下意识的反应。
也是直到这一刻,她真正意识到,她对这个并不表里如一,当着她的面便温柔讨巧,不在她面前便喜欢仗着她的宠爱,蛮横无理去欺负别人的小儿郎,是实打实地,存着几分真心的。
以前,她待他颇为随性,但往后,她愿意更用些心地,好好去待他。
理清了这份难得的用情,她神色间鲜见地蕴上几许真实柔意,抬步过去将刚被扶出来的瑾儿搂入了怀里,轻问:“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还不知道,她刚刚才意识到心间欢喜,想要从此以后温柔以待的人,已为人所害,化作了滚滚香尘,再不能与她相拥。
而感受到她怀抱的用力,和她心底惧怕失去的那份不安,瑾儿眼底飞快地划过了一丝难解的情绪。
没错,他不是瑾儿,他是顶着一张瑾儿面皮的抚玉。
但也正因如此,他旁观着瑾儿与这位苏世女的感情,一直觉得,这女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玩玩罢了。
不然,她怎会丝毫不在乎男儿家的名声,与瑾儿在马车上当众行事,她又怎会一点不顾及瑾儿的感受,让瑾儿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在床榻上伺候她?
可如今看来,这女人的态度,倒与他原以为的……不大一样。
她竟是真的……喜欢瑾儿。
真是难得。也真是……妙极。
他会好好地,用一用这份真心的喜欢。
缓慢地抬起双手,抚玉用双臂环上了苏誉行的腰,“世女大人,奴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您了……”
苏誉行轻抚着他的后背,毫不在意他满身满脸的血渍,俯首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唇,“别怕,为妻来了,这就带你去看伤。”
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