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言到她身畔,轻声问:“您口渴吗?”
她摇摇首,“容襄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他轻笑笑,“已经看过了,跟您一样,无大碍。”
府外的更声在这时敲起,虚竹在门外道:“小公子,您该回了。”
“知道了。”轻回上一语,洛瑕再看看容境,低道:“那我明日,再来看您。”
她颔首欲起身相送,他抿唇将她拦下,“境姐姐,不必了,我识得路的。”
她轻抚开他的手,执意从榻上起了身,“听话,我送你回去。”
他低低眸,“那,夜间风凉,您多穿件衣裳。”
他说着又不由想起她遍身的伤,转眸看一眼,到底亲自去屏风处,将她的外衫拿了过来。
这一时,他没想太多,一心只顾着她身上有伤,活动不方便,颇有几分认真地道:“境姐姐,我帮您穿上。”
这样说的时候,他樱唇微抿,流露出几分小心翼翼,一双明眸嫣然有光泽,内里的认真纯粹如珠玉。
她眸色深了深,只面上不动如山,合着他展衣转身的举动,将外衫套上了。
他极自然地为她抚平其上的几许褶皱,然后皓腕轻转,便到了她腰间,旁的都无妨,这里的束带,却是一定要系好的。
他低眸去看,这一时,才恍然意识到什么。
从来,都只有男子服侍自己的妻主穿衣。
而今他不仅这般待她,还……如斯的自然而然。她会,怎么想他?
他不由指尖微乱,那两根简简单单的束带,似再也理不清了。
一只修长略带着薄茧的手,在这时抓住了他毫无章法彻底凌乱的指尖。
一个清淡的嗓音在他耳畔轻轻响起,“小小,抬头。”
他听到了,却固执地低着眸,蝶翼般的羽睫轻轻颤动,就到底不敢,去看她一眼。
她无声勾了唇角,指尖一点,抬起了他的下颌。
他不得不抬眸,面颊轻红,染了绯色,精致的眼尾越发艳丽。
她眸底轻动,“小小害羞的样子,也很美。”
他眸间轻颤,微摇着首,似受了轻薄,“境姐姐,您放开我……”
她指腹划过他精巧的尖下巴,缓缓道:“小小先告诉我,那个答案是什么,嗯?”
他轻合了眸,嗓音极轻道:“我,喜欢您。”
她眸色愈深,“睁开眼睛,小小。”
他顺从地依言。
她的指便微微上滑,抚过了他眉梢眼角,“小小真乖。”
她言罢松开了手。
他匆匆低下眸,颊边又红了几分,心间,却因对她道出了那四个字而轻轻一悸,悄然浮上一股不及言说的喜悦。
似乎,终于有这么一个人,与他一道分享了心底深处,最柔软甜美的一个秘密。
耳畔再次传来她淡淡的声音,说的是:“不会系束带没关系,小小多来学几次,嗯?”
她说着手指轻动,打理好了自己的衣裳。
他几不可察地轻点了头,点了之后才又意识到,原来内心深处,他早已愿为她做这些事情。
这些男子一生,只能为自己妻主做的事情。
“走罢,我送你回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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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日,容境安安稳稳在未央院养伤,洛瑕放了课,便总会去看看她。
到第四日,清和书院沐休,也是容无逸先前下令,要容境去跪祠堂的日子。
容境照例于卯时过半起身,有城主府的悉心照料,又有名贵药材日日用着,她身上的伤多已养好,只几处重些的虽未结痂,也都无大碍了。
不慌不忙地练完一套剑法,她接过容襄递来的干净帕子,问道:“母亲可有传话过来?”
容襄垂首,“夫人那边没什么消息,倒是正君身边的玉露叔来递话,要大小姐不必急着往祠堂去。”
容境拭去额头上的一层薄汗,凝眉道:“父君与母亲,还在为此事僵持?”
容襄低低眼帘,未做声。这是主子们的私事,容境问得,她却答不得。
容境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将帕子扔回给容襄,道:“罢了,先去陪祖母用膳。”
自得堂内,容无逸与方氏已到了,容境近前去见礼,容无逸淡看她一眼,没言语。
方氏将她拉至自己身边,仔细将她上下都打量一番,开口言,却是对着容无逸:“境儿曾被赞有仁风,为三城贵女竞相效仿之典范,如今境儿能以朋友义气,不顾自己安危舍身相救,是为仁义双全,合该嘉赏,妻主又安忍责罚?”
容无逸面色平静,寸步不让,“贸然突进,一腔孤勇,毫无身后顾虑,可是我容氏女当为之事?”
方氏道:“境儿尚小,孰能无过?此事略施小惩足矣。”
容无逸凝眉,“跪祠堂三日而已,若不算小惩,那阿音说,何谓小惩?”
方氏正声,“祠堂地面湿冷,境儿伤痛初愈,如何受得?妻主欲谓此为小惩乎?”
容主在此时缓步走入,略看一眼堂中众人,对容无逸与方氏道:“鸡毛小事,竟得你二人如此相争?”
“母亲。”容无逸面上不动,平静地起身迎老城主上座。
方氏有几分不自在,放开容境的手,向容老城主见了礼,道:“向婆母请罪。”
容老城主挥手让他坐下,道:“你如今身子重,莫拘这些虚礼。”
“无逸,”容老城主唤一声,又续道:“境儿此番之事,跪祠堂便免了,改抄经书十卷,养养心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