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
时值冬至,大雪纷飞。
虽然已是正午时分,但旷野之中依然一片阴沉,北风吹卷着雪花,在空中呼啸而过,仿佛群狼咆哮,又像幽鬼过境,令人闻之而栗。
“父亲,请用膳吧。”
刚刚进屋的贾穆先是放下了食盒,而后立刻搓手凑向炭盆,脱下了鹿皮手套,用力搓起手来:
“这天可真他娘的冷!”
贾诩看了儿子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而后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打开了妻子亲手烹制的午膳。
守孝期间,本就以清淡素食为主,严禁大鱼大肉,只不过老妻担心他一把老骨头扛不住严寒,还是煮了几条羊肉补充热量,在这种极端天气里,想必也不会有人发现。
贾诩左手揽着长须,右手抓了一块羊肉,满满地蘸了蘸盐,而后塞入口中,用力咀嚼起来。当羊肉的温热鲜美传入舌尖之时,他甚至闭上了眼睛,满脸都是享受。
这副大快朵颐的模样,哪里还有“汉末第一毒士”的影子?
他正准备品尝第二块手抓羊肉的时候,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吱吱。”
积雪很厚,脚步声更是格外清晰。
“文和可在?老夫陈纪拜见。”
贾诩的右手顿时僵在了距离羊肉只有半寸的空中,片刻之后,他立刻盖住了食盒,然后将整个食盒藏在了案几之下,同时高声应道:
“陈公快快请进!”
贾穆连忙前去开门,而贾诩则顾不得干净卫生,直接将手上的油腥抹在了屁股上!
-
“咳咳。”
陈纪还没在房中坐下,就已经忍不住咳嗽起来。
陪在他身边的长子陈群连忙轻轻拍打着老父亲的后背。
贾诩向贾穆招了招手,后者忙不迭地往炭盆里加了两块炭,而后给客人添倒酒水。
贾诩瞄了一眼食盒,镇定心神后问道:
“昨夜至今大雪不停,究竟有何要事,需要劳烦陈公屈身而来?”
坐在他面前的,是中原名门、颍川许县陈氏的当家族长、陈纪陈元方,当前官职尚书令。
年过六旬的陈纪显然到了体弱多病的年纪,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示意儿子取出了几卷竹简,而后递给了贾诩:
“幽州牧刘伯安(刘虞)死了!”
贾诩的神色却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展开竹简,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这才叹了口气:
“河北之地,终究成为袁本初与公孙伯珪之间的战场!”
陈纪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神色:
“文和莫非早有预料?”
贾诩点了点头:
“刘伯安宗室长者,素有人望,可惜……空有宽仁之心,却无御下之策,在这乱世之中,其又岂能自保?”
公孙瓒原本算是刘虞的部下,但两人意见不合,矛盾越来越大,终究走到了鱼死网破的一天。
贾诩忽然想到,一年之前,还有人建议自己辅佐公孙瓒,不禁哑然一笑。
他打开了第二卷竹简,这次明显一愣。
陈纪同样看在眼中:
“文和莫非不知情?”
贾诩抬起目光,缓缓摇头:
“确实不知。”
“咳咳……”
陈纪又咳嗽了起来,将原本想要说出的话全都呛了回去。
贾诩的目光却重新落在了竹简上。
阳城令郑凡、轮氏令庄岩、颍阳令何阳等一十二名颍川令长联名上书,向朝廷奏捷阳翟令陈飞大破数千黄巾之功,并请求授与陈飞颍川太守之职!
陈纪终于结束了咳嗽:
“老夫可没有忘记,此人正是文和的门生。”
“是。”
无论是最早的尚书侍郎、还是后来的阳翟令,任命文件都要经过尚书令陈纪的许可,贾诩当然不能否认:
“以我当初的预料,如果他能够守住阳翟,就算可造之材,谁料我还是低估了如今的年轻人。他上任至今,不过三四个月,却能以区区一县之地,整合全郡之力,击溃黄巾残部,确实令人欣慰。”
“不。”
陈纪纠正了他的评价:
“他并非是以全郡之力击溃黄巾,而是只凭一县之力就击杀了两千黄巾,其他十余县之令长,只是自保尚且不能。”
贾诩点了点头:
“李、郭、樊何意?”
陈纪微微撇嘴,牙齿松动的嘴唇显得有些干瘪:
“颍川太守原本就是随意施舍给吕布的职位,对他们来说,给吕布还是陈飞,又有什么区别?”
贾诩露出了一丝笑容,忽然感到腹中有些饥饿,目光再次不自觉地看向食盒:
“贾某代门生陈飞谢过陈公了。”
陈纪摆了摆手:
“此子若能胜任颍川,老夫还要拜谢他保全陈氏祖坟之恩。许县陈氏男丁单薄,年轻一代除了犬子之外,也只有亡弟之子一人,若是不幸死于战乱,老夫如何对得起亡弟?”
贾诩拱了拱手:
“我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陈公准许。”
陈纪笑道:
“文和但讲无妨,你我之间何须客套?”
贾诩的目光落在了陈群的身上:
“我的门生陈飞虽然在颍川有所建树,但毕竟年轻不经世事,更没有根基名望,久闻长文贤良之名,愿请长文前往颍川,为陈飞辅佐规劝,不知陈公、长文意下如何?”
陈纪笑着摇头:
“老夫已经六十有五,全靠长文膝前尽孝,他若前往颍川,老夫还能依靠何人?”
贾诩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