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肥猪挣扎着,哼唧哼唧,被众人驱赶出猪圈。身边围着好几个大汉,嘴里呵斥着,按着肥厚的猪脖子,将它拖拽到里正家门口空地上。力气不够大的妇人则拿着竹竿,从后戳着肥猪的臀部,催它往前跑。

围观的村民嬉笑起哄着,一路跟过去,一直来到河边。

其中,小孩子们最开心了,手里拿着竹马儿欢呼雀跃:“杀猪咯,杀猪咯!”

到了河边,众人合力将猪的两条蹄子捆在一起,由刘阿强他爹这个专业屠户在脖子上开一刀。猪血飙在地上,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人群的欢呼声更响了。

小童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问:“娘,为什么这猪要扔到河里?”

“河里住着水神,它能保佑来年下雨,庄稼不会干旱!”

河岸边早就摆好了祭台,这几个老头老太被称为端公,是村里据说离神最接近的巫觋。他们穿着长衫粗布衣,手里拿着锣、鼓、钵、铙之类的乐器,敲敲打打,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各唱各的,又像是事先商量好的,嗡嗡的声音相互汇合,竟能听出些旋律。

吟唱片刻后,猪哼唧的声音逐渐变小,也不再挣扎。

屠户一刀铡下猪头,由族老交由端公。

为首的老端公将猪头摆在祭祀桌上,任由鲜血流淌下来,在上面贴着黄色符纸,嘴里念念有词。

接着是杀羊。

羊这东西喜欢吃盐,用盐水布囊引着当钓竿引诱,动静没这么大了。

但在砍下羊头的时候,人群还是发出了欢呼声。

等几个供品都备好了,老迈的端公和族老、里正一起,朝祭祀矮桌磕头叩拜。

后方围观者皆跪地叩首,发出喃喃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农事昌隆,村民的生活如意顺遂。

唯有小童依旧无邪。

“娘,为什么只扔猪头到河里,水神只吃猪头吗?”

“闭嘴啦!娘也不知道啊~”

每年,村里巫觋祭祀活动频繁。冬祭日,大年初一,五月初五,以及丰收之前等好几个节气都会祭拜。名头倒是都不一样,有时是为了驱除病魔,有时是请土地爷保一方太平,有时则是求社稷神讨个丰年,还有的时候是谁家闹鬼了,把他们叫过去驱邪。

有没有作用很难说,但村民就是信这个,只要不谋财害命,反而能约束他们的德行。

幼娘豆儿不光是来看热闹。

等祭祀完毕,砍下来的猪肉和羊肉都会让大家分掉。

很多年前,村里祭祀都是吃生的,为此多了不少染了寄生虫无辜枉死的冤魂,若不是于医圣和落衡这些医侠,渐渐说服了大家改变观念,可能至今都在茹毛饮血。

去掉内脏等杂碎后,屠夫粗暴地用大刀将肉切成小块,再由族老扔去鼎里炖煮,差不多每个人能吃到一口。村里能天天吃肉的几乎只有偷挖私矿的胖婶、唐与柔,以前的黄婆子和医馆杨冕,就连里正和组牢门都没能天天吃。所以这大小正好够分。

剩下的猪羊杂碎一般由主持祭祀的端公分了。

这样大釜煮出来的肉显然不好吃,淡而无味,但唐豆儿小时候饿坏了,就是贪这一口。

大家拿着碗,排着队,等着分肉。

分肉的族老也是见人脸色的,有的人能拿到两块,有的人只能得到一点碎渣。

因为唐与柔最近开了麻糬作坊,族老竟然给这两个小的和杂役面子,让他们三个都得到了一块肉,还带着皮。三人谢过,站到空地上。

唐豆儿一口就喝光了,吧唧吧唧地咀嚼着。

幼娘:“我的给你吧。”

“好耶!”唐豆儿吃了第二块,喝完后意犹未尽地舔起了碗。

“喏。”

司马煜将碗递给他。

“咦?”唐豆儿抬头望着这个身材高挑的福满楼杂役。

他平日里一直很讨厌他,觉得他对大姐姐很不恭敬,干活的时候也总找不到人,弄得他也忍不住想怼上一怼。

他气鼓鼓地瞪着他,双手叉腰:“你为什么跟过来了?你是大姐姐派来盯着我们的吗?!”

司马煜觉得有趣,收回碗,佯装要吃,声音揶揄:“你不吃,那我吃掉了。”

“嗷!吃的,我要吃的!大丈夫怎能言而无信?!说好给我吃的!”唐豆儿跳了起来,够不着他的碗。

司马煜莞尔,将碗递给他。

唐豆儿呼噜呼噜地喝着汤,嚼着肉块,小脸上笑容满足。

暖气从他嘴里吐出,变成一团白雾。

“然后去哪儿?”司马煜问幼娘。

“得将姐姐叫起来,我们去娘的坟头拜拜。”幼娘看见他如此宠溺豆儿,温和地说,“煜哥哥不如休息去吧,我们三个去就成。”

她想着昨天晚上司马煜陪着姐姐去照顾黄婆子,一定熬了一整晚。

司马煜却提起了她的身世:“不碍事,你能去,我也能去。”

幼娘笑容微微收敛。

三人往陋室走。

小路口,迎面遇到正走来的唐与柔。

她手中提着篮子,蒙着布,鼓鼓囊囊的,香烛放不下了,突出一截来。

“这是什么?”唐豆儿好奇凑了过去。

唐与柔掀开布头。

篮子里装的是麻糬和其他淀粉类糕点,都是蒸好后放冷的,用叶子包着。

旁边除了香烛外,还放着一叠厚厚的纸钱。

“这是冥钱,给娘多烧一点,地府里能花的。”

“真的吗?”唐豆儿惊讶,“那我们多烧一点,让娘也过上好日子!”


状态提示:第281章 冬祭--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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