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站在院子里,听唐与柔讲述事情经过。
饶是唐老太平日里这样跋扈,真当出事之后,却像个鸡一样缩在唐云贵身后,抿着嘴,一声不吭。
唐云富只觉得难以置信。前两天还看见唐豆儿跟着那外乡来的猎户在爬山,小家伙养得不错,活蹦乱跳的,怎么今天就快不行了呢?
他怒斥唐与柔:“你是怎么照顾弟弟的?”
唐与柔心中冷笑。
是唐家人把三人赶到破屋里,不闻不问的,还要他们干活挣钱。大伯真是好大的脸!这种话也问得出来!
她面上不动声色,伸手擦着眼泪,委屈地辩白道:“昨天弟弟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被蛇咬伤了。阿金叔给他喝了解毒药,豆儿睡了到半夜醒来的时候,就嚷嚷着肚子不舒服,等到今天早晨,他竟然不停地呕血……”
宋茗机警地问:“那你找我们做什么?我们又不会医他!你不是能给人起死回生吗?”
唐老太竟然能另辟蹊径,骂道:“肯定是那个南蛮子给他吃的药里有毒,把我乖孙毒死了!我去找他要诊金!”
这逻辑可真是服气了!
唐与柔赶紧在唐家人去讹阿金叔银子之前,抢先说道,“他那解毒药正是从杨大夫那儿买的!杨大夫说他能治!”
她朝宋茗直直跪了下来,“二伯娘,杨大夫说豆儿病情凶险,要用仙药来医他。要我们出银子,他才能肯医。我愿意远嫁,拿我的彩礼钱来给弟弟治病。您和黄婆子交好,能不能让她先把给你的那部分彩礼给我?”
唐老太怒视宋茗:“这是怎么回事?”
宋茗一惊,躲开唐与柔的磕头,心虚地拔高声音:“谁跟黄婆子交好了?什么叫给我彩礼?又不是我嫁人!你、你现在要什么彩礼啊,那婚事早被你自己搅合了!你别来找我们,你不是跟乡亲们关系很好吗?你问他们借啊!”
唐与柔便跪着挪到唐老太跟前,抱着她的腿,继续问她要钱:“奶奶,能不能借我一百两银子?我一定好好干活!豆儿不能没有这一百两银子,他真的会死的……”
宋茗震惊:“一百两?!”
唐云富也道:“一百两?种田的家里两年都赚不到一百两!”
唐老太更是气得跳了起来,踹开唐与柔,厉声骂道:“一百两银子?他这是要抢钱啊?”
三人咆哮完,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不自然的神色,看唐与柔的眼神飘忽,像是在思考不给唐豆儿治病的说辞。
他们的表现早就在唐与柔的意料之中。
唯有沈秋月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拉住唐与柔的手,问:“豆儿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儿?你快将他送回来,我来照顾他。”
三伯娘的手凉凉的,衣衫单薄,眉眼中露出凄苦之色。
她自顾不暇,竟还在关心唐豆儿。
唐与柔心中感慨不已,握住三伯娘的手,吸了吸鼻子,摇头说:“杨大夫要我们午时之前凑够这笔银子,将豆儿直接送去医馆,他说他有仙药,一定能将豆儿治好的!现在我们只缺银子!”
唐老太呸了一口:“什么仙药,我看他就是一个骗子!这小扫把星活不过这个冬天,这是他的命!你这就回家做嫁衣,后天那鳏夫就上门娶亲了,你动作利索些!”
唐云富也说:“家里可没有这么多银子给你!豆儿身体底子不好,活下来了也还会再生病,你还不如省下这银钱,让你大伯娘多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弟弟!”
宋茗虽是最后一个表态的,说的话却十分直接:“就是,景公子过一个月就要寿辰了,状元和雨顺都已经夸下海口要送份大礼,这会儿要是没了这银子,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县城可不是这村里,什么事都要小心!尤其是这景公子,更是不能得罪的人。那姓杨的医术也就这样,以前豆儿不是没送他那儿治,花了这么多银子,不是也没治好吗?现在说什么仙药,根本就骗人的!”
唐老太赞同道:“老大和老二家的说得都对。你听见了吗?这就回去吧!你大伯娘有身子,别让那小扫把星把病气传给她!老三家的,你去破屋那儿照顾他。”
沈秋月只好点头应下。
大概是唐老头不在的缘故,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给唐豆儿判了死刑。
这并不是唐与柔想要的结果。
她赖在院子里又哭又闹,诉说着住在破屋的心酸,说着豆儿平时有多可爱,苦苦求着唐老太,一定要拿银子给唐豆儿治病。
唐老太恼羞成怒,拿起鸡毛掸子就往她身上抽,嘴里嚷嚷着,要她这个晦气的灾星滚回破屋去。
其实她还是心疼孙子的,尽管只有隐隐那么一丝。
只是这一丝心疼抵不过这一百两银子。
她知道,唐豆儿是治不好的。如果将银子交出去,就算唐豆儿能熬过这个冬天,以后说不定还要花更多的银子。但如果不拿银子给唐豆儿治病,她这个奶奶会被人指着鼻子骂缺德。
刚才老大和老二媳妇全都支持她,还给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心里好受些,可这灾星偏偏继续缠着她。
她一方面恼怒于唐与柔的死缠烂打,另一方面,又因为自己选择不救唐豆儿而愧疚。
但荒诞的是,她宣泄这份愧疚的方式,竟然是痛打唐与柔。
唐与柔在院子里奔跑着,躲避唐老太的鸡毛掸子。
她撞翻了装豆子的瓦罐,跌倒在晾衣杆上,又跳入猪圈躲避唐老太的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