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阴冷潮湿,明明还不到黄昏时分,暮色却已渐渐笼罩下来,将崖底的一草一木都染上了几分朦胧而迷幻的雾色。
看着朦朦胧胧瞧不真切,反而叫人怯步。
画良因踌躇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走出了山洞。
那孩子见她害怕,也连忙跟了上去。
有他壮胆,画良因马上就不怕了,到外头拾了几根还算光滑的枯枝和藤条,还被她找到一株能退热的草药。
可惜崖底没有东西熬煮,画良因只能拿到湖泊边洗了洗,将叶子生嚼进肚。
她祖父画远山体弱,从小就离不得药,似这些寻常的草药,家里备了不少,连带着她也认得几种。
那孩子一路跟着她,对她很是亲近。
画良因落崖之前,长得不知有多招人,几个表哥为了抱她,哄她一笑,可谓是想尽了办法,连表姐妹们也最喜欢逗弄她,说她是最好看的粉团子。
哪怕她眼下看着十分狼狈,脸上又添了几道印痕,也无损于她的圆润喜人。
那孩子在崖底长大,连个玩伴都没有,对这么白白嫩嫩,粉雕玉琢般的画良因,哪里抵抗得了。
几乎是走一步就跟一步,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见她吃草,赶紧抢了去,一幅不赞同的神情。
“你是不让我吃吗?”画良因有些惊奇,“莫非你知道草是不能吃的?”
这时,她才想到山洞里的那些衣服,之前被她忽略的东西,也像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
“那分明是老翁穿的,难道除了你之外,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画良因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还上手去摸了摸那孩子的头。
“是了,看你的头发明显是有经常打理,虽然乱了一些脏了一些,却连个结都没有,还有你的脖子,除了一些灰尘,竟然没有久积的污垢,可见你也有时常清洗。”
那孩子听不懂她的话,但这不妨碍画良因思考。
他的一些行为举止,根本不像是从小生活在崖底的。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崖底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这个人教会了他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很可能这个人已经离开了,或者过逝了。
二是他并非从小就待在崖底,而是像自己一样,因为某种原因跌下来的。
那他为什么不会言语呢?
画良因的手从那孩子的脖子向上移,指腹往嘴中探了一下,舌头是软的,没有发僵发硬,在山洞里也听到了他痛苦的闷吭声,不可能是嗓子坏了说不了话,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
他天生是一个哑巴!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他后来可是少了半截舌头的,如果他真的不会说话,谁会那么傻,非要多此一举割去他的舌头呢?
画良因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转眼见那孩子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只好歇了心思,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山洞。
“你的手指啊,骨头都断了,我也不是大夫,不能帮你接骨,只好先捆住你的手,免得你乱动伤上加伤。等回了我家,我再给你找接骨的大夫治伤。”
画良因一边比划一边说着,那藤条太硬不好捆绑,她索性拿了破衣服,撒成条状,将那孩子的右手连同枯枝捆了起来。
她绑得很小心,尽量不要碰到他的手指,以免骨头再发生错位,三天之后便是找了大夫来接也没用了。
这个手法,还是她从姨父柳雁江那里看来的。
她五岁之前,是个正常的孩子,姨母谭蕴娴疼爱她,留她在家中小住,她跟着大表哥二表哥和姨父一起去过柳氏医馆,看过姨父指点大表哥。
如今用来给那孩子的断手起到一个暂时固定的作用,应该是不会错的。
可惜她认不得治断骨的草药,也不会给人接骨,日后他的手能治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又看那孩子的脚指甲都劈了,索性好事做到底,拿了自己的那套湿衣裳,将裙子的内衬用牙齿磨出一道豁口,撕了一圈约莫有两指宽的白色内衬下来,一圈一圈小心裹住他的脚趾头。
还没打好结,那孩子的眼睛便红了,眼泪一颗颗滚下来,砸在画良因的手背上。
同他的呼吸一样,温热温热的。
画良因心中一动,眼角余光瞥见他抬起袖子偷偷擦眼泪,只当没看见,笑着说道:“以后我给你买鞋穿,有了鞋子,你的脚指甲就不会劈了。”
那孩子自然听不懂,但他能感觉到画良因语气中的善意。
画良因相信,只要她笼络住了他,他将来一定会是自己的得力臂膀。
这一次,她选择了美貌,没了力大无穷的好处,倘若有那孩子在身边助她一臂之力,那接下来的几件大事,她便不用太过发愁了。
今日是7月15中元节,皎洁的明月高悬,洒下一地银辉,哪怕是崖底,也比黄昏之时的暮蔼沉沉要明亮一些。
画良因和那孩子缩在石头铺成的床上,底下是一层枯叶干草,盖着的是几件破衣服,为了取暖两人挤成了一团,那孩子痛得睡不着,画良因也是了无睡意,睁着眼睛看向山洞外的那一方天穹。
满天璀璨的星辰,好似不出的静谧迷人。
多么美丽的夜景,画良因静静欣赏着,心中如水一般沉静。
原来想开了之后,往日看着魅影重重的中元节,在深渊般的崖底,还能有这样醉人的景色。
果然,换了一种心情,从前忽略的美好事物,其实随处可见。
不知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