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过几日,灵犀戏本子看腻了,便又往竹舍中来,刚进院门就听到一阵琴声,她抬手止住了仆婢的通报,驻足听了一会儿,心道,还真有些“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的意思,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屋中,果然见到沈筠正背对着屋子,独自坐在廊下抚琴,屋中则茶汤滚沸,腾起的水雾氤氲着茶香,茶桌上还丢着一本翻开的书,她走过去坐下,拿到完了?”
沈筠闻声按住琴弦,回头一见是她,忙抱琴起身,一边行礼一边道:“禀郡君,读完了。”说完就将琴挂回壁上,走到茶几前坐下,先将茶倒了一杯捧给灵犀,继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灵犀喝了一口茶,“那你倒是说说,这庄子读了有什么收获呀。”
沈筠端着茶杯愣了愣,“这得说上一整天吧。”
“你不是说以前有不明白的地方吗?这次该读明白了吧?就拣你才读明白的地方说吧。”
沈筠想了想,放下书,都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以为逍遥游开篇所述,是讽刺蜩与学鸠不知鲲鹏之志。”
灵犀傻了眼,“难道不是吗?”
沈筠笑着摇了摇头道:“妾幼时就有疑惑,既然南华真人一直在强调众生皆平等,那为何还要专写这一段来行讽刺之事,哪知这次读了之后,便有了新的领悟,蜩鸠不知鲲鹏之志,鲲鹏又安知蜩鸠之乐?既然众生平等,那鲲鹏之志与蜩鸠之乐,又有何区别呢?想必这才是真人的言外之意吧。”
灵犀听得瞪大了眼睛,“你这女子,专爱讲些歪理邪说,偏偏每次还颇有道理的样子,倒是清奇。”
沈筠掩口笑了,“瞧郡君说的,读书这事,本就是如此,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见解而已,年纪不同,阅历不同,感受自然天差地别,有什么好奇的。妾如今还觉得,自己少年时许多自以为是的观点可笑至极呢。”
灵犀一时不知怎么辩驳,便将手中的诗词集注抖了抖,道:“那这个呢,你又有什么新鲜说辞?”
“这个能有什么新鲜说辞,左不过就是又长了两三岁,多经历了些事,读来感受有些不同而已。”
灵犀点点头,“这个也说得过去。”停了一会儿,忽然问:“那诗仙和诗圣,你更喜欢哪一个?”
沈筠听了她这句,气不打一处来,心道你们没完了是吧?可面上却不好发作,便只淡淡答道:“各有千秋,诗圣严整,诗仙洒脱,都挺好。”
“如果非要让你选一个呢?你”
“为何非要选一个?就不能都喜欢吗?”沈筠忽然有些烦躁。
“即便是都喜欢,也肯定有更偏爱的吧。”灵犀还不依不饶。
沈筠无奈叹道,“诗仙豪放,不拘声律,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美,呼吸吐纳间,可窥宇宙,读来酣畅淋漓,如同随风登临仙境,倒是能有超脱尘世之外的感受。诗圣虽也很好,但太过沉重,人生已经很苦了,总这般沉重,便无趣了,因此要说偏爱,妾还是偏爱诗仙。”
灵犀听她一口气说完,多少也感受到了点她的不悦,便只“哦”了一声,垂下头,不言语了。
二人沉默了一阵,灵犀忽然道了句:“缦娘子好见识。”便起身告辞了。
沈筠看着她走了,正兀自神伤,却听得一声“东宫驾到”,只得强打起精神,才站起身就见萧琮已进来了,忙上前行礼,却被他一把扶住。
萧琮刚才在路上碰见心事重重的灵犀,此时见她神色也有些落寞,心里已猜到了大概,一面对高启年使了个眼色,一面过来拉着她的手问:“娘子,我饿了,晚上吃什么呀?”
沈筠将手抽回来,淡淡道:“不知道殿下要来,没准备,吃例菜吧。”
萧琮“哦”了一声,故作失望地坐到一边喝茶去了。
沈筠看他的样子,叹了口气,还是取了束发的头巾,往厨下去了。
此时高启年已悄悄问过了刚才一直侍立在外面的落英,见沈筠出去,便走过来将事情一五一十禀报给萧琮,他听了扶额叹道:“灵犀这丫头,还真是不怕给本宫惹事。”
等到饭摆上来,萧琮一看,只添了道素笋,就笑着问:“怎么只添了个素菜?”
沈筠一边由落英服侍着净面更衣,一边淡淡道:“殿下不是爱吃素吗?顺您的意还不好?”
萧琮只得顺着她往下说:“嗯嗯,吃素好,少造杀孽嘛。”
沈筠却冷笑一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众生皆平等,那荤的和素的有什么区别?世人只因飞禽走兽会挣扎哀嚎,会如人一般流血流泪,就觉得它们要可怜些,却不想想,平日吃的菜蔬瓜果被从地里摘出来,断了生路,就不是造杀孽?它们被放进油里煎,水中煮,就不疼?只是人家喊不出来,你们就不知道而已。”
萧琮被她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那依着娘子的意思,这素咱们也别吃了?”
沈筠白了他一眼,“道法自然,世间万物自当顺应其宿命,园子里种的菜,笼子里养的鸡,本就是供人吃的,我们要吃了他们,才能满足身体所需,才是尊重自己的生命,所以吃他们才是顺应自然,才是正理,殿下读了那么多书,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真是枉自了卢太傅多年来的亲自教导。”
换言之,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琮听了苦笑着过来将她拉到饭桌边,“娘子教训的是,本宫汗颜,今后一定把从前的书都拿出来再